然后,她站了起来,第一次直直挡住临安候的视线,透过双冷清的目看到了完整的自己,却也是沧桑透顶,苍白如纸。
同他口中那绚丽热烈的可心人儿,半点都不搭边。
也许如此,他的心中根本留不下她,只言片语都嫌累。
“我,不,同,意。”她嫣然莞尔坚韧如蒲苇,任凭蒲苇韧如丝,依旧无法缠上如磐石般的他。
谢家人遗传来的璀璨凤眸,此时贪恋地凝视着他,渴慕,希冀,独是一个人而已。干脆到纯粹,纯粹到奢望至不可念、不可恋。
临安候黑漆漆的寒眸中涌满了杀意,那里面有仇恨、有不甘、有狼狈、有阴狠。却,独独没有爱恋,谢灵韵的强颜欢笑终归是维持不下。
她款款步行于他的眼前,是无数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听到自己可怜讨好的声音:“谢灵韵嫁给夫君五年,可五年来,夫君却从来没有念出灵韵二字。今日,夫君唤我一声闺名可好?”
是温柔呢喃,还是冰彻寒骨,她总归是想听他讲一次而已。
她做全了准备,听一声最后的道别。却独独没有准备他的反应竟是……如此不堪,如此鄙弃。
临安候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他站起身来,拿起休书,狠狠摔在她的脸上:“下堂弃妇,本候不想污自己的口!”
她默默站在原地,任那张轻薄的纸从滚烫地面颊飘在绣花鞋上。绣鞋半旧,脸颊沧桑。同二八年华嫁入侯府的她,竟判若两人。
她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他面前,任他践踏。
泪,忽然而至。只是悬在低垂的眸中,也未落下。
娘说过,她的女儿是宠在心口,捧在手心,能笑忘一切忧愁,坦然面对这世间的所有不平。
然而,那轻薄的纸又被一双染着蔻甲的手捡起,递到她的面前。
她听到那柔弱如水的声音,充满了无措和慌张:“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同你争临安候夫人的位置。我只是太爱崔郎,我只是发过誓,不与人为妾。姐姐,你就怜惜怜惜妹妹吧。”
她的眼前只有一纸休书,她怜惜别人,可谁来怜惜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出身名门的闺秀,是孝敬公婆陪他守过孝的糟糠。
大秦有律,结庐守孝的妻,不得休!娘家父兄不存者,不得休!
可他依旧毫不留情地休了她,毫无转圜之地。
错错错,怎会毫不留情,而是根本无情!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连同他分享初为父母的喜悦都没来得及,便要腾出嫡妻的位置给他的心头宠让贤。
她的父族母族都已绝了血脉,孤苦伶仃只剩下她一人,他竟要休她,叫她无家可归乃至苟延残喘的了此残生。
她只是想听他唤一声她的名字,哪怕依旧是寒凉入骨,也叫她高兴一次,走前能记得他的眉目如画!
她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谢氏子弟,被追封为三公的神武大将军谢朗!她的母亲是琅琊王氏嫡女,世族之首的百年积藏,比公主还高贵!
她的名字是王谢两族商议三年才得。他却说欺负名字污了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