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菱格小窗正是用这个方法,那外面还在哀嚎痛哭的奶娘、为民做主的里正、别有深意的生人……诸多丑态,都在这菱格小窗中一览无余——
“可怜奴家又是种地又是伺候家中婆母,没成想我那老实丈夫被这娼妇吸走……我那可怜的夫就死的不明不白,我的儿没了爹,我的婆母没了儿……我的夫你死的好惨,都是这娼妇,夺了你的命还抢你的钱财,死都不让你安生,竟剜去你得眼……呜呜呜!”
“求里正大人为我做主呀!”
“我的夫,你被小妖精害得好惨啊,苍天有眼,叫我有苦可诉,我的青天大老爷啊!”
那领头的妇人余氏站在里正身旁,躲在人群中哭得期期艾艾。可每句话都是打头敲击在众人心头,每每都是以受害者身份怒骂呵斥明珠她娘。
此外,明珠并未错过妇人同里正的对视,以及人群中暗藏的几个小人物。训练有素,行动整齐划一,是大秦宗室配下的侍卫。这些人,曾经的曾经是她一手创建的,真是可笑。
若是宗室,难道是皇室有人对她娘亲不利?又或者说要彻底覆灭谢氏,彻底斩草除根?念及此,她眸中血色妖娆,瞬间又归至平静,仿佛错觉。曾经的曾经,暂且不可忆。然而现在吗?
沉沉的丹凤眸中闪过一抹未知的诡谲……
“蝈蝈,凉亲,呜呜……”明珠眨巴眨巴眼皮,滚出几颗伤心欲绝的泪,嘴里含着松子糖,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可怜。
“小东西,不哭,哥哥给你出气。”萧云晔动作滞涩地安慰明珠,轻抚她的小身子就怕她被呛着,“来人,仔细照看姑娘。”
他将她放在一张大一些的摇床上,那摇床做的精巧,周围围了一圈儿精巧玩具,正适合她这个年纪。
静若晴空的小少年,离开前不忘解下腰间的小荷包,挂在她的床头,清凉的嗓音温润暖人:“等哥哥回来,给你糖吃,乖。”
离去时,明珠在小床中侧首,看到他并未长成的单薄身姿,迎着烈日,如流云般云卷云舒,美的安静悦目却不灼目。
这一刻,她忽然叹息,萧云晔,你欺负我的我必欺负回去,可你哄我的我当然也要哄回去咯。
过程如何,明珠不晓得,等她被抱至大厅里的时候,她病弱的娘笑容淡淡,下手一边做着刚刚还要处置娘亲的里正,一边坐着刚认的便宜蝈蝈明靖王世子萧云晔。
对了,还有一人,她曾经的奶嬷嬷余氏,六神无主地瘫软在地上,口中还塞着一块儿破布。
她眉头一跳,曾经权势于她不过锦绣添花,如今却成了雪中送炭,真是可笑。
尤其是那静若晴空的小少年,双手作揖,对着娘亲拱手,笑得可亲又疏离时,明珠眸色深深,面上笑得倒如年画上的漂亮娃娃。
“姨母,家中挂念您。虽说您只是带着妹妹在外游玩,可到底不如家里自在,万一被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反倒不美。此次,外甥云晔是奉家中父母命,邀您过府游玩。”
他的面容抬起,眼眸中笑意浅浅,审视、深思、深沉,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温文可亲中是沉浸高位之人生来便有的俯视。晴空目、山月眉,都带着朦胧的悲悯。
可怜?可笑,她谢氏何须被怜悯!
一瞬间,圈在谢灵韵怀中的明珠利目如箭,血色翻滚!转眼间,又沧海桑田,静如山凉似水。
汹涌的苍凉、跌宕的血煞都化为无言的沉默。
“云晔,”明珠她娘的话语带着晦涩,停顿一歇,才缓缓道:“好孩子,我同珠珠身体不好,不便将病气过给贵府。此事,不提也罢。”
言毕,却是再也不接云晔邀请的话语,只邀请里正和他品茶,随意说上几句话。
明珠低着头,总归是三岁多孩子该有的模样,偶尔抬起头也是怯懦软萌地一笑。
萧云晔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层怜惜和歉意,仿佛是为了弥补明珠的敏感,反思下自己对待蝼蚁般渺小卑微的明珠是否有什么不当。
经年已过,谢氏凋敝,王氏族灭,这世间的王谢都已成为寻常燕。莫说是世家都算不得,就他们处境而言,连乡绅富户都不如。
这世间便是如此,人们只会敬畏贵人,而践踏比自己不如之人。
念及此,明珠目光坦荡,黑亮的丹凤目中连丝嘲讽都没有,淡定如斯。只是,在掠及余氏身上,稍微顿了下,那眸色中的晦涩与阴狠无人察觉。
余氏身上的是……她心中一紧,转眼间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