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三月十五,洛阳,武林大会,英雄云集。
莲儿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元宝便放心地带他去陶家马场买马,顺便欣赏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们互殴。
关于元宝为什么要去买马,还要说到本次武林大会的赛制问题。
此次武林大会共分三大赛事,其中包括单打独斗,双侠比试,还有十圈赛马。
而关于为什么武林大会要设立赛马,这就不得不说到武林人士的必备出行工具:一匹跑得快吃得少的骏马。
众所周知,武林人士们要闯南走北地行侠仗义,要是没有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驹以及精湛的骑术,极有可能造成诸如无法及时救人的惨烈后果,自然也无法成就侠名。
同时,武林人士们一生中多多少少都要陷入一两次被人追杀的境地,此时若没有一匹好马,自然也是难逃一死,更别提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豪言壮语。
最后,武林人士们往往都喜欢抱个美人闯荡江湖,若没有一匹好马,臂力再强健的侠士也得手酸。
就像当年扬州左家的杨护院,拐跑了左家老爷的小妾玉儿,也是靠一匹传说中的雪花骢,才能带着美人逃过左家倾巢出动的人马,扬长而去,直至塞外,过上人人艳羡的隐居生活。
故而,赛马是一项体察武林人士综合素质的非常重要的比试项目。
而本次赛马只进行三日,且被押到了三月十六才正式开始。
既然要赛马,自然就会牵扯到买马租马的问题。
此中必须谈到部分武林人士带来的名驹太过娇气,跟着自家主人跋涉来到洛阳后就水土不服的情形并不少见,同时,一部分武林人士手头并不宽裕,随身的银钱若拿来租匹一等好马,还得风餐露宿吃上好几个月的咸菜馒头才行。
故而,百晓生马天眼曾在一期《江湖外传》卷首语中,语重心长地告诫江湖后辈道:江湖成名,除了要靠实力,还得靠银子和运气,若有别的营生,就不要沉溺在这打打杀杀是是非非的江湖之中了。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可听进去的人却没有几个。
因为马天眼说的是废话。
不然,陶家马场外围卖马的千金台下怎么会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片的人。
说到这陶家做生意的手段,连元宝也得佩服三分,借马场举办武林大会卖了人情不说,还实实在在将自家的好马悉数卖了出去赚了银子,当真名利双收。
且说陶家的马****供不应求,这天已是赛马前一天,陶家从西域买回的三匹大宛名驹才刚运到,便被人一早买走了两匹。
而当下,牵上台来的,正是这三匹大宛名驹中最强壮的也是最后一匹。
无怪台下买主喊价声此起彼伏,争得面红耳赤。
元宝远远望了那马一眼,叹气道:
“马是好马,可惜……”
莲儿牵着元宝的手,道:
“可惜长途奔波,明日出赛,有些吃力。”
于是,元宝和莲儿便绕开这些个竞买大宛名驹的人群,往陶家马场圈养普通马种的北院行去。
话说陶家马场之大,常人所不能想。
且说这圈养之地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院,院中马厩、马夫屋舍、草料仓各有备齐,占地长宽皆不下百丈,再加上陶家在这四院当中设的赛马场,半圈高台凉棚,半圈普通看客立足之地,可容万人观赛。
这陶家马场,方圆便不止十里。
而四个大院间的夹道也是十分宽敞,供十人并行进出赛马场,还颇有宽裕。
这大院之外,还设有许多酒楼茶馆,甚至赌场妓院,以及竞买好马的千金台。千金台所出,皆是名驹,所以价值千金,而千金台本身并无特别之处,任人进出,便是元宝刚才与莲儿观望之处。
所以这陶家马场,正是洛阳城外最妙的享乐之处。
北院中,放眼望去,八排看也看不到尽头的长棚里探出的正在吃草的马头挤挤挨挨,深深地刺激到了元宝。
元宝捏住莲儿的手道:
“原来首富可以富成这样,倾尽黑衣楼、极乐楼的家产,未必能比得上一个陶家,看来我们今晚得去趟陶家劫富济贫了,莲儿你说好不好?”
莲儿想了想,微笑道:
“富可敌国,陶家的财势早晚会不容于朝廷,到时让小王爷自己来搬罢,元宝你这么纤细,不要干这些粗活了。”
元宝从未想过纤细这样的词也能形容到自己身上,毕竟纤细的元宝用三成力就能扛起一头膘肥身健的大马来。
但元宝还是很受用,元宝轻轻靠在莲儿的身上,柔声道:
“原来是太纤细了呀,难怪才走了这么几步路就晕了。”
莲儿嘴角一勾,扶着元宝去看马。
话说接待元宝莲儿的正是陶家马场众多马经纪中的一个,名叫吴喜。又话说这陶家马场的马经纪上身皆是青衣长衫,每个马经纪手上约管着二三十匹马,平日里包办卖买记帐之事,每月统一向各自的院管事汇报,而这些马经纪身边又通常配有三个喂马洗马的马夫,马夫们则身着白卦子,卦子当中还写个大大的陶字。
是而,单这么一个马场养马的地方,就配有四个院管事,每个院管事下几十个马经纪,几百号马夫,等级颇为森严。
而马场里除去养马的,还有赛马场里打理押注赌马赛的管事伙计,此外,主持千金台的人手还得另算。
陶家马场,自成气象。
而吴喜领着元宝和莲儿沿着马厩走了才一排,元宝便眼花了。
元宝叹气道:
“骑马一点都不好玩,不如扛着马跑十圈比试轻功,这才算真英雄。”
元宝的想法总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但莲儿却总是能够自如应答,只听莲儿道:
“一个人骑马风味是单薄了些,但一群人骑马又不太一样,尤其是许多少年才俊,马上追风,美人青眼,还算有些意思。”
元宝嘿嘿傻笑,拍着莲儿的肩道:
“莲儿你说话还是这么老实,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莲儿微微一笑,道:
“更何况此次,阿宝你要替华山派出战,长辈们对你寄以厚望,盛情难却。”
元宝揉着头道:
“本来替华山派赛马并没什么难的,可唐师叔偏说要不多不少拿个第三的名次,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话说华山派唐掌门给元宝送去口信上道:
“阿宝,看在空空师公给你寄的那许多红薯干的份上,一定要替华山派参加赛马,且一定要拿第三名,第一名锋芒太露,第二名太憋屈,第三名才潇洒,知不知道?”
莲儿抚了抚元宝的长发,道:
“先跑个第一名,等到最后一圈,让后两名的人先赢便可。”
元宝点点头,指着眼前这些马,道:
“可这里的马资质虽不差,却不像是能跑头名的料。”
莲儿道:
“那只能向人借了。”
“向谁借呀?”
“夜无忧。”
“啊。”元宝低下头,想了上回把夜无忧弄得那般狼狈不堪,元宝闷闷道:
“他来了呀,在哪啊?”
莲儿看着元宝的模样,问道:
“就在陶家赛马场中,”
元宝睁大了眼:
“这么近?”
“怎么了阿宝?”
“没什么。”
元宝想起这桩风流债,与莲儿说起的话,莲儿要是拈酸,会是怎么个模样呢?可元宝毕竟没有开口,元宝记得师傅欢歌说过,情这种事,要真是全心全意,就不该提起旧时有瓜葛的人,若要提起来,便是爱得不够深不够体贴。
欢歌对于情一道,深昧其中三味,元宝一向奉之为经典。
元宝又问道:
“那他怎么肯呢?”
莲儿笑道:
“姑苏地宫里的金银财宝,悉数交还与他,他欠我们一个人情。”
元宝想起那些明晃晃的夜明珠,还有开得艳丽无双的梅树,也想起了薄命的凤良,不由又太息了一声。
元宝幽幽道:
“我们现下就去见夜无忧吧。”
莲儿轻笑,道:
“他兴许也想见我们。”
元宝便向吴喜打探了赛马场中的格局,吴喜道:
“从赛马场凉棚中间向东,依次是天下堡、华山派、正义门、峨眉、衡山、五台等,向西是少林寺、武当、龙王门、唐门、昆仑、点苍、崆峒以及沧浪剑派等……当中还有些空席,据院里管事说,是要留给贵客。”
这贵客,除了夜无忧,还能有谁,而这坐次格局,十分诡异,比如将华山派天下堡挨在一块,还有将龙王门与唐门排于一处,颇有些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味。
但元宝还是乐观道:
“莲儿,我们先坐在华山派,然后再去见天下堡少林寺的长辈,最后再去会一会夜无忧,莲儿你看如何。”
莲儿想了想,道:
“会不会太累?”
“没事,莲儿你既入赘我们黑衣楼,我早晚都得陪你回趟娘家,专门去金陵也颇有些不便,既然这次人齐了,便见一见,免得以为我不尊重长辈委屈你。”
元宝自说自话半晌,莲儿点点头,道:
“反正我已经被你提过亲了,我想我父亲不会介意的。”
元宝想起上回自称南宫家女儿上天下堡提亲的情景,颇谨慎道:
“只是我这回换了张脸,身份也敏感些。”
莲儿淡定道:
“没事,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他们不会介意的。”
“噢。”
元宝想起自己不停变换身份,确实给莲儿的身誉造成了不少损害。
至今,江湖中人对于萧家二公子的风流韵事,都会用“一乡一富一正一邪”来形容,具体便指当年华山派种红薯出身的乡野村姑甲,杭州南宫世家的大小姐乙,姑苏沧浪剑派的女弟子丙,还有最后修成正果的黑衣楼楼主丁。
这么一形容,还得刨去天下堡给萧二公子订的峨眉派上官艳姑娘。
而从萧二公子的风流韵事中,大家都看出了这萧二公子,是个不服家里管束所爱之人不拘一格的放荡不羁的还俗和尚。
是而,当这个萧二公子入赘黑衣楼时,众人虽觉得颇为新鲜,却并不惊奇,还兴致勃勃给他编了八字箴言,十分贴切。
元宝莲儿被领到华山派座席,幸好这座席之间还有绸布遮挡,故而元宝莲儿的出现还算低调。
只见唐掌门坐在前排,君师兄坐在他一侧,而后排坐着华山七侠。
华山派一致都在一边啃红薯干一边看场上正在热火朝天进行的单打独斗一对一比试。元宝从华山七侠中的老七抢过一包红薯往莲儿怀里塞了,又从老六手上抢了一包自己拿着,坐在了唐掌门身边的空座。
此间,元宝还不忘用凌厉的眼神扫视华山七侠。
凭着华山弟子们对元宝的记忆,这眼神很明显是在说,别跟老娘抢!华山七子皆是噤声。
元宝坐下后,唐掌门点点头,君师兄道:
“阿宝你不在家好好养养,明天还得替华山派拿第三呢?”
元宝一本正经点点头,道:
“本来确实该如此,但是我抽空也得带莲儿来见见世面。”
唐掌门上上下下扫视了莲儿一眼,道:
“发型倒比上回元宝你处的那个公子正派了点,不过这衣服,大红大紫的,不像好人家的。”
元宝很耐心解释道:
“师叔,这个就是上回那个。”
“哦,三四年都不换啊?年轻时风流些无妨碍的,阿宝。”
唐掌门当年也是个采尽万千少女心的风流夜贼,这话他说最有份量,但元宝碍于莲儿在此,也不好点头称是,只能摆手道:
“改天改天。”
莲儿脸一黑,捏着元宝的手,元宝忙抓了块红薯干塞进莲儿嘴里,道:
“这个甜,华山特产……”
说着元宝又对君师兄道:
“师兄,这回武林大会,您上场不?”
君师兄摇摇头,话说像君师兄这样的成名人物,一般是不上场的,一则是为了给后辈个机会,二则是白费力气不讨好,万一被新秀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先前创下的名头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但元宝还是很体贴道:
“不去好,打打杀杀,不适合像师兄您这样有妻有子的成熟男人,莲儿你说是不是?”
莲儿点点头,道:
“但是君师兄若和夫人一起出场双侠比试,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对啊,师兄,嫂子剑法也不差,你们俩要一起上场……”元宝心里默默又道:
“我和莲儿上去就不会那么无聊了,起码也能和师兄你练练手。”
这话元宝当然没有说出口,上回劫跑君小宝一事,还是空空师公亲自写信排解了,才让君师兄消了气,但君师兄看见元宝,也只有无话可说的份。
毕竟元宝仅靠在华山留连的短暂岁月,轻而易举就闯下了鬼见愁的名号。
君师兄摇摇头道:
“本来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元宝追问。
“不可说不可说。”
元宝这般无忧无虑,唐掌门身为长辈不得不提醒道:
“成亲一事,不可草率,阿宝长辈与萧公子长辈都不出席的话,总是不够隆重。”
“嗯,我想好了,请无白叔还有我师傅喝喜酒就可以了。”
“会不会太亏待人家萧公子了?”唐掌门轻描淡写提醒道。
元宝望着莲儿静静的模样,道:
“这么一说,好像是应该让我爹娘回来,顺便广发请柬大操大办一场。”
莲儿淡淡一笑,道:
“阿宝你定吧。”
元宝想了想,道:
“师叔,我娘有没有写信回华山说什么时候回来?”
“你娘写信给你师公了,信中说什么不晓得,但看你师公当时的反应,应该是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了。”
元宝唉一声,自言自语半天,直到眼前的视线被一抹黑云挡住,元宝一抬头,原来是——夜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