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虽然平凡,但阿旌觉得很满足。多年在江湖的默默无闻,漂泊无根,以及处在这多日惊险的阴谋中,突然一下子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阿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海上随风飘荡的小船,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更何况还有一个可亲可近的阿静。
阿谷在比武大会几日后,出静谷村已经有几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
一切都处于平静之中,阿静还是开开心心,整天与小河嬉戏打闹。
这一天,阿旌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
太阳已经蹦出了地平线,将阿旌屋前屋后的花花草草映上了一层光,远处的山峦却一片黑色。慢慢的晨光开始变得刺眼,阿旌提起水壶给一丛丛花草浇水。他抬头向远处望去,阳光耀眼,什么也看不到。近处的树叶如一片片金叶。阿旌白色的衣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低下头去继续浇水,从屋前浇到了屋后。偶尔有几只鸟在树丛中跳跃,阿旌浇完水后愉快的看着这一切,内心如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
他将水壶放下后,慢慢的悠闲的走入小屋。阳光已经透入小屋的木板,射进屋内,灰尘在阳光中躁动不安。他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干净的白色瓷杯,倒了一杯凉水,往嘴边送去。
“前辈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躲藏?”阿旌停住送往嘴边的茶杯,突然道。
四周一片安静,不像还有第二个人存在的样子。
阿旌嘴角向上翘起,露出自然的微笑,将嘴边茶杯的水送进了嘴里,道:“好茶好茶!阿旌一个人独饮,实在可惜!”
话声未完,已经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小屋中,身下是轮椅。轮椅上的人开口道:“既然你知道有人在屋中,还敢喝茶壶中的水?”
“阿旌相信前辈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轮椅上的人叹道:“可惜啊可惜,我已经在茶壶里放入了毒药。”
“那的确很可惜。”阿旌放下手中的杯子道。
“你就要去见阎王老子了,你不怕?”
“要去见阎王老子,每个人都会怕,当然也包括阿旌。”
“那你还不赶快跪下来,给我老人家磕三个响的头,然后求我老人家饶你一条小命。”轮椅上的人洋洋得意的说。
阿旌腿向下弯,一副要跪下来求饶命的样子,轮椅上的人一副期待的表情。阿旌却突然又站直,道:“只可惜阿旌跪不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轮椅上的人疑惑道:“难道你还有比求生更重要的事?”
阿旌道:“当然没有。”
轮椅上的人道:“那你快跪下来吧。”
阿旌道:“阿旌本来很想跪下,只是刚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一定要去做。”
轮椅上的人道:“什么事?”
阿旌道:“前辈来了这么久,阿旌应该尽尽地主之宜,招待招待前辈。小舍别的没有,茶还是可以随便喝,阿旌就请前辈喝杯茶吧!”
轮椅上的人道:“你端来吧。”
阿旌走到桌子前,拿起另一个杯子,提起茶壶往里面倒满水,然后端到轮椅面前,道:“前辈请喝茶。”
轮椅上的人接住茶杯,一饮而尽,道:“果然好茶。”
阿旌道:“前辈如此爱茶,阿旌再给前辈续上一杯。”
轮椅上的人道:“我不要一杯,一壶都给我。”
阿旌道:“遵命。”
轮椅上的人接住茶壶,仰起头,一大壶茶往嘴里灌去,茶水瞬间消失。
阿旌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
轮椅上的人道:“茶也喝完了,招待也招待了,你小子赶紧跪下吧,不要以为一壶茶就来让我饶你一条小命。”
阿旌故意叹了口气道:“刚才阿旌给前辈倒茶时,走了几步,顿感已无大碍。”说完,弯下腰给轮椅上的人鞠了一躬。
轮椅上的人脸上出现一片惊恐,道:“好小子。你不是已经喝下了那杯有毒的茶吗?”
阿旌道:“在前辈的眼中,阿旌当然喝了。”
轮椅上的人道:“我观察了你那么久,对你的习惯了如指掌,下毒也是按照你的习惯布置的,你怎么可能察觉出。”
阿旌道:“前辈猜猜?”
轮椅上的人道:“我不猜,说不定你已经中毒了,只是想用小伎俩骗住我。我告诉你,我的毒,静谷村中无人可解。”
阿旌道:“这点阿旌自然清楚。”
轮椅上的人道:“对,你小子一定是在骗我,赶快跪下来求我吧。”
阿旌道:“阿旌感觉是前辈在自己骗自己。”
轮椅上人面露尴尬道:“好,那你先说说我是怎么下毒的?”
阿旌道:“前辈肯定不会在茶壶中下毒。”
轮椅上的人道:“聪明。”
阿旌道:“那前辈会在什么地方下毒呢?”
轮椅上的人急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快说。”
阿旌道:“既然前辈按照观察了阿旌好久,一定对阿旌的谨慎很了解,那从什么地方下毒才不会被阿旌发现呢?”
轮椅上的人道:“有意思,继续。”
阿旌道:“前辈一定会观察到阿旌每次喝水的时候,都会拿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杯子,这样最节省力气。”
轮椅上的人道:“不错,这是一个剑客的所为,即使是一丝力气,对一个剑客的生死存亡,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阿旌道:“所以前辈已能猜到阿旌喝水的那个杯子,然后再杯子上下毒。”
轮椅上的人道:“我当然也不可能把毒直接放到杯子里。”
阿旌道:“前辈把毒涂在嘴能接触到的外杯沿,这是一个非常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轮椅上的人继续推翻道:“我当然也不可能涂一整个外杯沿,这是蠢人干的事。”
阿旌道:“前辈还算到了我拿杯子的手是右手,这样端起茶杯的时候杯子接触嘴的地方就偏左。”
轮椅上的人问道:“那你为何没有中毒?”
阿旌道:“因为我改变了我的习惯。我早已经察觉出有人在暗中观察我,所以这些习惯都是我故意留下给前辈,让前辈找出机会来。”
轮椅上的人道:“所以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阿旌道:“大概是这样。”
轮椅上的人道:“在你第二次喝茶的时候,已经悄悄把杯子换了一边。”
阿旌道:“大概也是这样。”
轮椅上的人赞道:“好一个偷梁换柱。”
阿旌道:“前辈过奖。”
轮椅上的人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阿旌道:“如果阿旌所料不错,应该还有一件事情即将发生。”
轮椅上的人好奇道:“什么事情?”
阿旌卖关子道:“前辈再猜猜。”
轮椅上的人道:“我此刻应该中毒倒在地上了。”
这下换成了阿旌的脸上一片惊恐,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轮椅上的人。阿旌沉默半天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前辈怎么知道阿旌也下毒了?”
轮椅上的人道:“你一定以为我会因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就会疏于防范而被你趁机下药。”
阿旌道:“阿旌的确这样认为。”
轮椅上的人道:“所以你就在茶壶中下了毒,倒出来给我喝,以为我回上当。”
阿旌道:“可惜前辈没有上当。”
轮椅上的人道:“我上当了。”
阿旌惊奇道:“那前辈?”
轮椅上的人道:“但所有的毒药在老夫面前都不算什么,老夫虽喝了你的毒茶,但老夫在你递过来的壶中又加入了解药。”
阿旌不禁赞道:“好一个偷梁换柱,更胜阿旌一招,阿旌服输。”
轮椅上的人道:“你我都清楚,我们应该是平手,我胜于你的只是多活了几十年。十年之后,我不再是你的对手。”
阿旌正色道:“前辈不必说这样的话,谁都有年老的时候。”
轮椅上的人道:“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我。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看开,唯一令我放不下的,就是仇恨。”这位老人想接着说下去,可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阳光已经不再是晨光,渐渐不再那么耀眼。屋外的花草欣欣向荣,似乎充满着生的活力。
阿旌也已经一动不动。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他的四肢完全麻木。接着,他可以动了,但是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倒在地上。他刚才自信的眼神黯淡下去。
虽然阳光依旧灿烂,可是屋内却死一样静。久久没有声音。
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震动着屋内漂浮的尘粒。屋外传来好听的歌声:“两个大傻瓜,吹捧功一流。偷梁换柱好一个,反误了命一条。”歌声唱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进来,一张天真的笑脸出现在阿旌面前。
阿旌笑了,道:“小河,原来是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快把我们放开。”
小河嘻嘻笑道:“我没有跟旌哥哥你开玩笑啊,我是认真的!”
阿旌还是笑着说:“小丫头,你太调皮了,小心你静姐姐知道了。”
小河严肃道:“旌哥哥,你放心,静姐姐她还在睡觉,她不会知道。”
阿旌威胁道:“你不怕我告诉她?”
小河一张天真的笑脸道:“我怕呀,可是你已经没有机会告诉她了。嘻嘻!”
阿旌沉下脸道:“小河!”
小河道:“你叫也没用。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比谁厉害,最后还是败在我小丫头手里,有趣,太有趣了。鼓掌。”她自己鼓起掌来了,又问道:“你们怎么不替我鼓掌啊?我这招偷梁换柱比你们的都厉害吧。嘻嘻!”
轮椅上的人这时也能开口说话了,厉声道:“你是谁?”
小河道:“我是圣女阿静得小丫头。”
轮椅上的人继续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河用抱怨的声音道:“就让你们死个瞑目吧。只要跟谷哥哥作对的人都得死。他是神,高大的神!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对手都得死!所以,你们都得死!”片刻沉寂,小河又道:“现在,你们可以瞑目了。”说罢,拔出头发上一根发丝般细的涂满红色液体的针,冷笑着朝阿旌走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逼近。
太阳,也已经升到了头顶。远处,传来静谷村村民的歌声,那么欢乐而飘逸。
“小河,你在干什么?”阿静突然出现在小屋里。
小河已经走到了阿旌面前,持针的手正要往下刺,用一种不满的眼神看着阿静,道:“静姐姐,我不能住手,我要杀了他。”
阿旌焦急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小河道:“因为他从谷哥哥手中抢走了你,你们在小河心中是最配的一对,可是就是因为他的出现,这一切都变了,我的梦也被毁了,我,我恨他!”
阿静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道:“小河,你错了。我根本就不爱阿谷。”她停了停,又道:“更何况,村里的规定,你应该知道,圣女终生不能嫁人。”
小河咆哮着打断她的话道:“所以,我更恨村里的这些长老,都是他们定下的规矩,我也要杀了他们。”
阿静用尽最大的力气压制住小河的咆哮,道:“小河,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小河委屈道:“姐姐,我听你的话。可是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成全你和谷哥哥。”
阿静道:“小河,你错了。我知道你爱阿谷,你也知道自己不配他,所以想要我代替你嫁给他,满足你的情感。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我嫁给了他,我也不爱他。他只是我的哥哥。”
小河道:“姐姐,你爱谷哥哥,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你在骗我!”
阿静道:“小河,你看着姐姐的眼睛,姐姐绝不会骗你!”
小河道:“不!”
阿静道:“如果你真杀了他们,以后就不要喊我姐姐了。”然后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