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百里弈集结众丐道:“我有心令弟兄们在此安家落户,从此不受颠沛之苦,远离冻馁之虞,共享天伦之乐。但我有一桩恩怨未了,思之令我愤愤难平,寝食难安,须借兄弟之力,方能成事,消我心头之恨。”说罢,遍视一周。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阿冬振臂高呼道:“白老大的仇,便是丐帮的仇!白老大的恨便是丐帮的恨!帮主对帮中上下皆有再造之恩,再生之德!我等愿为白老大上刀山、下火海,万死莫辞!”众丐随声附和。
百里弈微喟不语。
阿雄冲上前道:“那还等什么,这就报仇去!”
狗儿一把拉住,道:“还不知仇人是谁,你往哪里去?”
阿雄摔脱狗儿的手,扭头冲百里弈喊道:“仇人是谁?”
百里弈道:“距此五百里外,有个山谷叫幽冥谷。谷中住了一群哑巴,他们的头儿是个极丑极凶的老妖妇。我本富家千金,皆因那老妖妇为了得到我家财物,将我掳至山谷,逼我爹爹以家财赎我。她得了钱财,却又派人杀我全家,还迫我为奴为婢,服侍她。我不堪凌辱,这才伺机逃出山谷,却又无家可归,这才沦为孤女,颠沛流离,乞食为生。”言语甫歇,便以袖拭泪。
狗儿哽咽道:“小东西,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过去!你怎么从未向我吐露半字?我若早些知道,我……”
“你便怎样?”百里弈追问了一句,见狗儿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话来,苦笑道,“你便知道,又能奈何?”
阿雄咆哮道:“白老大过去孤苦无依,无可奈何,现下有上百号兄弟!兄弟们一人一口唾沫能把那老妖婆淹死!一人一记拳头,能将那老妖婆砸成肉酱!”群丐纷纷应声。
百里弈道:“众位兄弟若能助我手刃仇人,夺回家财,从此我的钱便是兄弟们的钱!”
群情登时高涨,喧声震天。百里弈当即挑选精壮数百,又令众人身佩弓弩,腰缠干粮,遂往幽冥谷进发。
这一日,众丐遥见远处山谷烟尘弥漫,疑是山火所致,驻足不前,议论纷纷。
狗儿略一张望,道:“小东西,你说前面不远便是幽冥谷,可是那起烟的地方?”
百里弈点点头,扯着嗓子高呼:“大家稍安勿躁!这是天大的喜事!”
众人闻言,惊疑交并,回顾百里弈。
百里弈复道:“那起烟之地便是幽冥谷!老妖妇作恶多端,想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故而降此天灾。我们若不趁此良机擒那妖妇,夺回财物,更待何时?”说完第一个冲上前。
众丐听百里弈如此说,转忧为喜,紧随不舍。
百里弈口上虽如许说,心下却是惴惴难安。她不敢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幽冥谷一定出事了!……那蛊毒圣姑呢?她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她死了,我去向谁拿解药?表哥和我又该怎么办?……”她加紧步伐,直奔幽冥谷。
狗儿跟在百里弈身后,边跑边喘:“幽……幽冥谷就在眼前了,又不会……溜走!你跑什么呀!呼……呼饭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卖力呀!等……等等我!”
百里弈冲进幽冥谷,走廊中的穿堂风呜呜咽咽犹似当初,掀起带有殷红血迹的白幡狂舞不歇,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伸出的血淋淋手臂。白灯笼在风中拼命摇摆,残破的灯笼纸在风中发抖,不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沿途横七竖八躺着不少穿丧服的死尸,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百里弈令众人分头去找钱财,众丐闻说“钱财”二字,原本直打哆嗦的两腿登时有力了,鼓劲发足奔去。百里弈屏退左右,本想孤身一人去往蛊毒圣姑的住处,不想遭火焚烧的正是蛊毒圣姑所住楼阁,而且只是这一栋。映入眼帘的便是蛊毒圣姑的焦尸。
百里弈的希望落空,心中一沉,心下喟叹:“莫非是天要亡表哥和我?”忽而想起蛊毒圣姑最喜摆弄药物,既能配制出毒药,必然也有配解药,于是四下翻找,但诸物皆被焚毁,毫无所获。
百里弈忙又退出,寻至药房,见室内药瓶、坛瓮遍地罗列,多达上千,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忽见狗儿进门,抓着她喜道:“原来你在这儿,可把你找到了!没想到幽冥谷里有那么多金银珠宝!兄弟们都高兴坏了,都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啊!看来这老妖妇坏事做尽,为了敛财,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咦,你在找什么?瓶瓶罐罐里也有珠宝?”
“不是。”百里弈略一迟疑,道,“你帮我一起找,看看有没有写着‘何有穷已时’的瓶子。”
狗儿奇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不识字啊。”
“我竟忘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百里弈俯身挨个找寻,忽然想到自己中毒之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于是抬头道,“‘何有穷已时’是治百病的神药。”
狗儿点点头,退到一边,默默地看着百里弈忙活。遍寻一周后,百里弈叹了一口气,狗儿忙问:“还是没有吗?”
百里弈看了一眼狗儿,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那神药只是传说,未必就是真的,有没有都一样。我们走吧。”
百里弈和狗儿刚走出药房,便见几个丐帮弟子押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蓬头垢面,半旧的青布衫上满是污渍,阿雄冲百里弈道:“白老大,我们只当幽冥谷的人都被杀绝了,不想地牢里还有个活口!”
那人忙道:“我不是幽冥谷的人!我是被幽冥谷的人抓来的!我身上虽然一个铜钱也没有,但我是武林盟主百里不器的女婿!只要列位大侠肯救我出去,带我去见我的岳父,你们便是百里山庄的大恩人,我岳父必定重金酬谢!”
百里弈一惊,疾步上前,喝问:“你说你是谁的女婿?”
那人听阿雄称百里弈为“白老大”,又见这个“老大”闻听他是百里不器的女婿十分震惊,心中甚喜,朗声道:“我是如假包换的武林盟主百里不器的女婿!”
百里弈苦笑道:“我看你是被关久了,牢中无日月,竟不知百里山庄早被灭门这件众所周知的事!你冒充哪个不好,却冒充百里山庄的女婿?”
“什么?”那人惊愕无比,“你……你说什么?百里山庄……早被灭门?”
百里山庄的这一变故,人所皆知。数月来,百里弈只将“百里山庄”四字深藏心底。她四海漂泊,从不曾听人说起百里山庄,这百里山庄自然是渐渐被世人遗忘了。此刻猛然听到,而说话之人又因与百里山庄有些联系,言辞中甚是骄傲,百里弈心中无限沉痛,一时不是滋味,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人长叹一口气,道:“真是皇天不佑,竟叫我命途多舛!岳父既已不在人世,却叫我投靠谁去?”
百里弈怫然道:“都说了百里山庄已被灭门!冒充百里家的人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怎么还不实话实说!”
那人颓然道:“既然百里山庄已不是昔日的百里山庄,哼,我哪有冒充的必要?怎奈我确是百里不器的女婿,如今却叫我何去何从?”
百里弈怒道:“据我所知,百里不器只有一个女儿,且尚未出阁,哪里来的女婿?你再不实话实说,我便让你给地上那些死尸作伴!”
那人慌了神,颤声道:“白老大饶命,小人所言并无半字假话!我与百里山庄的七小姐百里弈自小定有婚约,我是她的未婚夫婿啊!”
百里弈一怔,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未婚夫婿?”
“百里弈!”
百里弈登时笑弯了腰,半晌才缓过气,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就叫‘秦诤’。”
那人怔了怔,奇道:“帮主怎么会知道小人叫‘秦诤’?”
百里弈笑道:“若在从前,冒充百里山庄家丁或者百里盟主弟子的倒为数不少,只是没听说过有哪个竟蠢到去冒充他女婿的!真是破天荒头一次碰上!而且还是当着真人面说假话!真正荒唐可笑!”
那人惶急道:“您怎么横竖不信呢?小人原本还有金钥匙和婚书为凭,您只要见了便知我所言非虚,只可恨全被那苗女取走了,还把我弄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百里弈点头道:“你这谎话编得倒也周全!碰上别人也就被你糊弄过去了,可偏偏遇上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可在大阙城里呆过!”
那人见百里弈不信,急得直跺脚,满口:“我真是秦诤!如假包换的秦诤!”
狗儿低声对百里弈道:“小东西,看他那神色,我倒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你又不是百里山庄的人,怎么那么肯定他在说谎?”
百里弈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人绝对不是秦诤!”
阿雄道:“白老大,我们从幽冥谷里还搜出一些刑具,既然他不老实,不如对他用刑!”
那人闻言,“扑通”跪地,磕头道:“白老大饶命!白老大饶命!我不是秦诤,我不是秦诤!”
百里弈轻轻一笑,得意地瞧了一眼狗儿,又喝问那人道:“那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幽冥谷的人囚禁起来?”
“我……我……我是……”那人搔头寻思,支吾了许久,方道:“我叫张……九,姑苏人,千里迢迢去往大阙,本来是要投靠我岳父的,不想半途遇上一个古灵精怪的苗女。我见她长得娇媚,心生爱慕,不过是夸她几句,想与她结伴同行,不想那苗女勃然大怒。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便已身陷囹圄,身上的金钥……金银财宝也不见了。我只当此生再难见天日,亏了几位英雄,杀死幽冥谷的那帮歹人,救了小人。小人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百里弈道:“你敢对天起誓吗?”
“对……对天起誓?”那人略一犹疑,道,“我……我敢!张九对天起誓,对白老大所说并无半字虚言。如若不然,就让张九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百里弈令那人起身,一眼瞥见他那双破了洞的鞋,问道:“你从家里出来,穿的就是这一双鞋吗?”
张九应声道:“是。这鞋原本也没破,不想就给生生走破了。”
百里弈脸色一变,“从姑苏到大阙全是坦途,无需翻山越岭,你不是说有金银财宝吗?却为何不骑马坐车,一路长途跋涉?”
“这……”那人语塞。
百里弈突然从狗儿身后的箭袋中,抽出一支长箭,以箭尖指那人咽喉,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胆怯地说道:“我……我说实话,我真是秦诤!想我秦诤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家道中落,将要寄人篱下。谁知命途不济,岳父和‘弈宝贝’都已不在人世,这样一个无处栖身的人也值得去冒充?我说实话,可您愣是不信,我只有胡乱编个名姓,谁知您又不信!您到底要我怎么样?不然这样,您说我是谁,我便是谁得了!”
“小东西,我觉得他这回说的是真的!”迟迟没听到百里弈说话,狗儿扭头去看她,忽然惊道,“小东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百里弈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百里弈的小名叫‘弈宝贝’?”
那人道:“我岂止知道她小名叫‘弈宝贝’,我还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是‘甲子 戊寅 癸酉 辛酉’。从我记事起,我爹就告诉我,我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她是我爹结义大哥的掌上明珠,百里山庄的七小姐,表姨父的女儿‘弈宝贝’!我还知道‘弈’字的由来,听我娘说,表姨临盆前正与人下棋,因此以‘弈’为名。”
百里弈用轻微到几乎不能分辨的声音说了句:“如果你是秦诤,那么他是……”
那人“啊”了一声,问:“哪个他?冒充我的人吗?他叫沈铭!”
“沈铭?”百里弈定了定神,接着问道,“幽冥谷的人是不是还盘问了你很多关于你家和百里山庄的事?”
“是啊!您怎么知道?”那人怪道,抬头却见百里弈眼中噙泪,就在她转身之际,珠泪簌簌而落。
狗儿惊道:“小东西,你怎么哭了?”
百里弈哽咽道:“我没哭!有东西飞进眼睛了,好痛!我去洗洗眼睛。”说着跌跌撞撞地逃离了。
泪眼四望时,百里弈已身在一个熟悉的园中,昔日的桃花早已没有踪影,只有片片枯叶在秋风中飞舞。她轻抬手,一片枯叶跌落手心。
她想起为逼“表哥”退婚,假意跳下悬崖,“表哥”跟着纵身一跃。“表哥”一定不知道他这纵身一跃,跃进了百里弈的心谷里。
她想起曾合眼靠在“表哥”的怀里。那时她身受重伤,“表哥”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抱着她紧张地大声疾呼:“弈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想起曾伏在“表哥”的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而“表哥”怕惊醒她,背着他走了好久好久。她感动得哭了,“表哥”不明所以,一时不知所措,竟也陪她一起伤心。
她想起曾与“表哥”并肩坐在屋顶上。夜空下,她仰望星辰,邀表哥同她一起数天上的星星,“表哥”口上应允,以手指天,面朝夜幕,眼睛却望着她。
她想起曾与“表哥”同骑一匹马。微风中,衣袂翩翩,发随风舞,“表哥”环臂轻拥着她。她回头时,却见“表哥”偷偷地轻吻她的秀发,不想她突然回头,“表哥”面上一红,忙仰面望天。
她想起曾与“表哥”并立桃花树下。暖风里,粉红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如同花雨。“表哥”深情凝望着她,似有很多话要对她,可却欲言又止。“表哥”缓缓伸手,迟疑着想要牵住她的手,她含羞逃离,去接飘落的桃花。
……
百里弈似哭似笑,忽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似乎体内蛊毒有所激荡,剧痛迫使她清醒起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如果你不是表哥,那么你是谁?我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许从真秦诤遇到苗女含辞起,这阴谋就开始了吧!”
她抹了抹眼泪,开始整理思绪:“你竟是幽冥谷的人!你们囚禁了秦诤,而你带着他的金钥匙和婚书,以他的身份顺利混入百里山庄,还骗取了我们对你的信任,也骗过了我!你一定知道我爹没有鬼公子的书,而七宝佛珠就在我身上,你便和那几个黑衣人设局将我掳至幽冥谷,难怪那四个黑衣人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到了幽冥谷,你又用苦肉计逼我交出七宝佛珠。你到底是没有办法凭借七宝佛珠找到鬼公子的书,于是又想利用我,令我心甘情愿服下毒蛊,为你们驱使!我真傻!我每天为你担心,却没想到中毒的只是我,而你吞下的一定不是毒药!江湖人背恩忘义,恩将仇报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百里弈痴痴地笑起来,耳畔响起沈铭的声音:“弈儿,风云常变,世事难料,但有一事,你须深信!纵使河清可俟,泰山转移,我此心不改!”
“骗子!大骗子!”百里弈缓缓握紧拳头,黄叶捏碎在手心里,恨恨地说道,“沈铭啊沈铭,你就这么戏弄我,将我玩弄股掌!你欺我一人也就罢了,若然叫我查出我家人的死与你有关,我一定……”
百里弈泪如雨下,哽咽道:“皇天在上,我百里弈在此立下重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都要为百里山庄屈死的亡魂复仇!我要叫那些闯进百里山庄的人个个不得好死!”她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黄叶,忽然打了个激灵,心随之揪了起来,“幽冥谷发生了什么事?谷里的这群怪人全死了,凶手是谁?沈铭在哪?会不会也遭到了不测?如果幽冥谷的人是我家灭门案的罪魁祸首,那幽冥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忽然树丛中发出一声细碎的声音,百里弈大惊,只觉周身毛骨悚然。
“谁!”百里弈喝叫,“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百里弈战战兢兢地盯着树丛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直吓出一身冷汗。
“师父!”齐挺儿从身后奔至,见百里弈双眼红肿,脸上亦有泪痕,怔了怔,问道:“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弈忙以袖揩拭泪痕,道:“没什么,我老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可怕!挺儿,就在前面,你去看看,那片树丛里是不是有人。”
齐挺儿疑惑地走进树丛,左右查看了一会,折回道:“师父,没有人啊!”
百里弈松了口气,点点头。
齐挺儿道:“大家都收拾停当,准备回去了。我想着幽冥谷的人虽然做过对不起师父的事,可他们都遭到了报应,人死为大,走之前还是把幽冥谷的人都好好安葬了吧。师父您说呢?”
百里弈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有个人不能这么安葬。”
齐挺儿一惊:“师父还是不能原谅那个老婆婆……不,那个老妖妇?”
百里弈叹道:“把她和灵堂里的那个空棺材葬在一起吧。这是她的遗愿。”
齐挺儿不解,搔搔后脑,想了片刻,忽而笑道:“虽然我不明白师父这么做的原因,但我想师父大概原谅她了!”
“她是个可怜人,一辈子活在思念里,孤独、绝望,却无法排解,于是为心上人报仇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只可惜,她的心上人未必爱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爱!死对于她也许是种解脱。”
齐挺儿奇道:“老婆婆有心上人?”
百里弈道:“她的心上人是沈万三。沈万三的大名谁人不知!如果他爱蛊毒圣姑,谷中又有那么多钱财,他完全可以活得逍遥自在。可我听说他是抑郁而终的,他在故乡有自己的妻儿,想是思念发妻和骨肉所致。”
齐挺儿追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说把她放进那个空棺材安葬,而是和空棺材葬在一起?师父说话好奇怪!还有,那灵堂是为一个叫沈富的人设的,显然那棺材里应该有沈富,师父为什么说是空的?”
百里弈道:“沈万三的后人既能说出他的死因,想是已将他迁葬故乡。既然沈万三已不可能在云南,那棺材自然是空的。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回去一看便知。”
众人开启那口楠木棺材时,齐挺儿不敢探头去看,推狗儿去看。狗儿笑着走近一看,里面只有几件衣物和几件器皿,如实告知齐挺儿。齐挺儿又惊又赞。百里弈却叹道:“很多事我都早该想到的,可我的心不在这上面,我的眼睛也被蒙蔽了,于是便成了傻子!”
众人听不懂百里弈的话,百里弈也不作解释。
离开幽冥谷,众人因得了金银珠宝,眼里全是金银珠宝,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谁也没看出百里弈的异样,也顾不上。齐挺儿见珠宝箱里有一封信,便取出递给百里弈,百里弈看也不看,丢回珠宝箱。齐挺儿只当师父在思念被蛊毒圣姑杀害的家人,不敢去打扰。
百里弈面如死灰,一副黯然失神的模样,步履沉重,走走停停,很快被远远地落在后面,却没有察觉。她不断寻思:“他其实一直很可疑。他不该出现在羁縻山,除非他和魑龙有着同样的目的——鬼公子的书!他以为我要带魑龙去取鬼公子的书,于是暗中跟随,想伺机夺取,于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该出现的时候,不差分毫地接住被魑龙抛起的我。他也决计不该能自行化解尸毒,魑龙说过‘鬼蜮尸毒,除去云南蛊毒妖妇,普天之下,无人能解。’他们是母子,难怪也能自行解毒。”想到此处,百里弈不禁凄然叫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么多漏洞,那么多可疑之处,我竟都没瞧出来!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百里弈歪坐尘埃,埋头失声痛哭,忽觉有人将手轻轻按在她肩头,百里弈一怔,忙回头惊呼:“沈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