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楼,打开单元门。李奇正吸着烟在楼前走道上徘徊,看见我,忙凑过来。
“时间挺长啊。谈完了?怎么样?”他一连串地问。
“还好。”我说,拭去额上不知因紧张还是炎热流下的汗。
“李兰刚——没事儿吧?”李奇忧心忡忡。
“咱们边走边谈。”
我朝来时的方向指了指,两人并肩走去。
“我觉得,”我说,“他的情况比较麻烦,最好是接受进一步更专业的测试和治疗。”
李奇脚步停了,又跟上:“他精神真有问题?”
“这种可能很大。”
“你不能帮下忙吗?”
我摆手:“我怀疑他患的是精神分裂。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初步推测,如果情况属实,一般的心理师是无能为力的。精神分裂是种比较严重的精神疾病,需到专业的医院住院治疗。”
“精神分裂?”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精神病。”我换个通俗说法。
“可上次我们见面时,也看不出他有明显异常啊?”
“因为他现在尚处在初期阶段,症状还不明显,而且意识是清晰的,智商也正常,所以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李奇叹息,接着问我怎么办。
“最好是让他先接受专业的测试,要是我的判断正确,得赶紧治疗。”然后,我想起李兰刚说过的那些话,忙又补充,“需要注意的是,因为这类患者只活在自己的心理情境中,一般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也不相信自己有病,所以接下来的说服工作或许有困难,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手段。”
“好吧,我下来再想办法。”
“我建议,最好是找跟患者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来做这方面的工作。”我解释,“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妄想症,不大信任周围的人了。”
的确,李兰刚在我看来无疑患有典型的被害妄想。这也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常见的症状之一。可以说也正是因为这——他那番匪夷所思的“阴谋”论述,使我推测他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的。
此外,还有他对歹徒头发颜色的描述,也令我想到精神分裂症患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往往同时患有某一种感官幻觉,声称自己能看到或听到一些我们常人难以发觉的事物。
假如说,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李兰刚客厅里好久没打扫过的情形,也符合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症状表现,就是此类患者一般比较懒散,疏于料理自己的生活事务。包括他说话时慢条斯理的腔调,鬼鬼祟祟的举止,也均属于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范畴。
“没想到才几个月,竟发展成了这样,看来我们对他的关心太不够了。”李奇自责。
我暗自斟酌后,决定还是暂且将李兰刚关于炸弹勒索案的种种猜想,按下来不表。毕竟说出来,非但不能解决实质问题,只能徒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出了小区,穿过街道,去到对面的公交车站。
置身在明媚的阳光下,我浑身彻底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可偏偏这时,李兰刚不久前的那些话,又开始不断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感到不胜其烦,一再转移注意力,试图驱逐这些凌乱的思绪。
很长的时间里,我和李奇彼此想着心事,谁也没说话。
此刻,看似我对李兰刚的情况做了个交代,其实我心知肚明,这次见面不但没解除我心头原有的困惑,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疑点。例如,李兰刚当初为什么想和我见面?关于这个老问题,他最终只字未谈,虽表示事后会给我答复,但这会不会只是个敷衍呢?毕竟临分手,他也没提具体的联络方式和时间。而一想到李兰刚分手时的痛苦神情,更加剧了我的疑虑。我总觉得,他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讲,但不知为什么终于没开口。
我忽然生出个急迫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只会令我心烦意乱的地方!
公交车来了。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了车。
在登上车门的刹那,我忽又对自己如此急切的心情产生怀疑,暗中自忖,自己这到底是在逃避什么?难道,只是一次不情愿的会晤,一场不愉快的会谈?没等我继续想下去,车启动了。
在公交车上,我几次想就李兰刚的谈话,询问李奇相关的情况,最终没有开口。因为看得出对方和我一样,憋了一肚子的疑团急于澄清,我于是担心起来,自己的提问会不会招致他更多的反诘,索性避而不谈。
然后,我们分了手。
李奇接着坐车去单位,我则临时改变行程,两站地后下车,打算趁这个机会,回老家看看。
我给出的理由是:春节以来,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