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而襄阳则依然平静的坐回马车上，等着太子的马车先进了城再启程。
可是等了一会也不见太子的马车的启动，反而是有位仪表不凡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向这边款款走来。
襄阳不禁拽紧手中绳索，微微偏头向车厢里说道：“姑娘，太子过来了。”
车厢里的人平静的答应了声，放在腿上的手已紧紧握成拳。
龙月离只身一人缓缓走了过来，城门的守卫们均都低下头，襄阳也不得不再从马车上下来，微低着头。
龙月离在襄阳几步前站定，冷声道：“你家姑娘是何家小姐？”
月娘早就跟襄阳说好对词，但是，那仅限于守卫的问话，而现在问话的人却是太子，襄阳却不敢随意应答，只好沉默着。
龙月离正欲发作，车厢中即时传出一女声。
“小女子乃印风国姬家六姐。”
“印风国姬家？可是印风四族的第一大族姬家？”
“是。”
龙月离不曾想车中人竟是这等身份，但又隐隐觉得这声音略为耳熟。
“幸会幸会，想必姬小姐也已知本宫的身份，只是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姬小姐一露芳容，允本宫一睹。”
车里的回音表情冷冽，但还是努力克制住，挤出一丝羞涩：“太子您……”
“姬小姐请莫误解，本宫只是觉得姬小姐的声音甚似本宫的一位故人，只是这位故人日前失踪，流浪在外，本宫甚为担忧又心思念切，这不才听了姬小姐的声音才……|”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唯有知情人才知道这话里的每一道话外音，无一不透露着试探之意。
回音也不得不装一个被他“感动”的普通女子：“太子真乃一位重情重义的好男子，只是小女子仍是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实乃不便，望太子谅解。”
感动归感动，但中规中矩的思想仍是未被打动。
龙月离尽管怀疑，但目前情景他仍不便强求，只怕万一车中真是印风姬家的人，恐怕姬家人知道真会禀告印风国国王，添油加醋的说他如何无礼对待他印风国人，从而引出两国交情的裂缝。
他相信印风四族的第一大族姬家绝对能做到。
龙月离犹豫许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疑点，更不能让那人离开龙啸，那样她就能回到大瑶，届时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龙月离是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个装疯的女人，真该死。
这厢还在僵持着，蒋芍青却已沉不住气了，她左等右等都不见龙月离回来，而且又听得之前常青的禀报说对方是个女子，心中更是焦急，于是她从车厢钻出，不顾常青的阻拦，不顾仪态跳下马车，堪堪站住，一步不停的小跑向城门口。
常青追在后边。
“太子，太子……”
蒋芍青边跑边叫道，等龙月离闻声转过身来时，她已投入他的怀中。
“青儿，你……常青，你如何做事的，本宫让你看好夫人的。”龙月离不忍责怪，只得冲一旁的常青怒道。
“恕卑职失职，请太子责罚。”常青弯下腰，双手抱拳在头上方。
龙月离还未开口，蒋芍青就率先说道：“太子可是遇到什么故人了，青儿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才急得来找太子了嘛。”
龙月离被蒋芍青这一抢白，有些头疼：“没什么了。”
“不嘛，青儿就要看看太子的故人长什么样。听到了吗，快出来给本夫人瞧瞧。”前边是跟龙月离撒娇，后边就是冲车厢里的直接下达命令了。
“青儿，不得无礼。”字面虽是斥责，但语气却带着一贯宠溺的无奈。
“太子……青儿就想瞧瞧，一眼就好。”蒋芍青娇滴滴的道。
龙月离一副无奈的模样：“姬小姐……可否……”
回音气极，原本就要安全躲过，这突然出现的蒋芍青真是碍事之极，看来她不露露面，今晚是别想出城门的了。
这时车厢门从来被打开一半，从里伸出一只雪白手臂：“襄儿……”
襄阳闻声上前低着头扶住那只手，一窈窕的粉色身影从里走出。
可惜佳人脸上蒙着面纱，轮廓朦胧，唯有一双画着妖艳眼妆的眼睛露在外面。
回音在襄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仪态优雅的缓步走至龙月离和蒋芍青面前。
龙月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可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哼，原来是个不敢露面的不明女子。”蒋芍青见回音身形姣好却轻纱蒙面，是以嗤之以鼻的讥讽。“青儿！”龙月离斥道，蒋芍青倨傲的把脸别到一边。
回音阴阳怪调的说道：“原来贵国的皇亲贵族是如此对待我印风国子民的。”龙月离颇有些不满回音的语调，又不能贸然回嘴，忽然心生一计：“听闻印风姬家的族人。每人身上都随身携带一枚制佩，不知姬小姐可否让本宫过目。”
回音心下一惊，初初只顾着谎报身份脱身，本以为龙月离会顾忌这个身份而不轻举妄动，却不想龙月离却越缠越紧。一时没想到印风的姬家确实每人都有个代表姬家族人的身份制佩。
回音自然没有那个制佩。
但这戏却是不得不继续，于是回音隐含怒意的目光看向龙月离：“太子为何屡屡得寸进尺，若是小女子病发不得救治，太子可是要两国交情不再？”
“姬小姐快莫气，本宫只是想说，这天色太晚，你又只带着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孩赶路，定是危险重重，何不先到东宫一住，本宫帮你联系那医者，让他连夜赶来皇城，为姬小姐医治，待姬小姐病愈，本宫再派大队人马将姬小姐平安送回印风。姬小姐你看这样可好？”
回音没想到龙月离竟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样的安排固然周到，只是她又不是正牌的姬小姐，假姬小姐真太子妃，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当然要拒绝他，但是，如果在龙月离如此“好心”安排，仍要拒绝，未免太过惹疑。
回音垂下眼眸，极力不让眼里的恨意暴露出来，挤出带着感激的声音说道：“那，小女子在此谢过太子。”
龙月离满意的点头。
蒋芍青则一直怒瞪着回音，又不敢去瞪龙月离，只得在一旁紧抿着嘴，默不作声。
回音没想到如此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以假身份回到这里。
龙月离将回音安排在东宾阁住下，那是距太子的寝宫最近的院子。平时是个空院子，无人入住过。如今倒让回音这“外来客”住下。
龙月离对回音这位“姬小姐”可谓是极为上心，安排妥当，还分了两位资历较老的宫女伺候左右，又给她请了太医探查病情，又叫人炖了诸多补品送到回音面前，真真是关怀备至。
连东宫中最受宠的蒋芍青也未曾受过这等待遇，如此一来，东宫的气氛变得诡异不定。
曾经总是充满愉快的北殿，如今也变得阴气沉沉，宫人皆行事谨慎，诚惶诚恐。
“夫人，今早南苑那位派人给您送来了这个……”一个宫女面色慌张的弓着身站在蒋芍青身后，双手颤抖的捧着一个木盘，木盘铺着红缎，中间放着一盅还冒着热气的东西。
正坐在镜台前点妆的蒋芍青闻言，回头瞪着那宫女：“什么东西。”
“是……是百合莲子羹……说是……可宁心安神。”
话音一落，蒋芍青就站起身抬手将那盅百合莲子羹扫落在地，吓得宫女惊叫一声缩了手，木盘也跌落在地。
“宁心安神？我看这赵静娴才是要炖点猪脑补补吧，本夫人心情愉悦，何须宁心安神？你，去炖碗猪脑汤给静夫人送去，让她好生补补。”
“是。”宫女得了命令赶紧退下，生怕满走一步都要遭殃。
蒋芍青气哼哼的坐回镜台前，满腔怒火。
而回音则在东宾阁老实安分的扮好一名病人，不过两日，回音就被龙月离的补品给补的身子大好，气色也红润，心中却满是讽刺。
想她是太子妃的时候都未比这姬小姐这般好的待遇。
当回音舒服的躺在床上喝着宫女喂予的燕窝，门外响起宫女的声音。
“参加青夫人。夫人金安。”
然后门便被推开，蒋芍青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形式浩荡。
原伺候着回音吃补品的宫女也不得不停住手中的动作，匆匆给这东宫中最红的女人跪安。
“夫人金安。”
蒋芍青倨傲的瞥了眼那宫女，又得意的看向床上的回音，这一看反倒愣住了，这是怎样的一张丑脸，嘴唇一片深红，还化出了嘴角，显得可笑难看，脸上满是厚厚的脂粉，浓厚的看不出原貌，更甚的是右脸侧即使涂上厚厚的脂粉还露出了灰色一片，实为一大污点。整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就唯有那双化着妖艳眼妆的双眼能入眼。但与那脸却颇为不衬，更是一番怪异感。
蒋芍青只在那晚城门口见过回音一面，而那时她还蒙着面纱，所以未看到真容，如今这一看，真真是要命的“真面目”。
蒋芍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睛盯着回音，嘴中结巴的说道：“起……起来吧。”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宫女闻声就磕了个头：“谢夫人。”就缓缓起身低着头退在一旁。
回音对于蒋芍青的反应见怪不怪，当她精心描画了这妆容时，丑的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更何况她们，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目的。
回音眼含戏谑的看着蒋芍青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凉凉道：“莫非青夫人今日兴致大起是来瞧六儿的难堪的？”
蒋芍青闻声即刻摆手：“不不不，我是……咳，本夫人只是来探望下姬小姐你的身体可有康复？”
回音讽刺道：“我这怪病就是会令我的脸变得这样，如今夫人瞧我这副模样，可有康复的迹象？”
“我……你……”蒋芍青被回音这话堵得一时语噎，从小在家里就受尽宠爱，进了东宫更是荣宠不衰，就连太子也总是对她百般谦让，不想这姬六儿一来，那赵静娴就一大早就遣人送百合莲子羹暗讽她，憋了口闷气，如今这“姬六儿”又不识好歹再给她添堵，当下就决定拿这什么姬小姐开刀了。
回音见蒋芍青的脸色不断变化着，而且愈变愈差，心中偷笑，脸上却一副冷淡高傲的模样下逐客令：“既如此，六儿也不愿碍了夫人的眼，夫人请回吧。”
蒋芍青咬牙切齿：“你竟赶本夫人？”
回音别过头去：“六儿不敢。”
蒋芍青瞧回音这比她还要倨傲的仗势，终于忍不住了：“好，你这姬小人既不识好歹，也别怪本夫人得罪了。来人，姬六儿冲撞本夫人，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
一旁的宫女都吓得屏息，五十大板，分明就是要了这姬小姐的命啊。
回音目光霎时变冷，这蒋芍青虽说无脑，却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不过堵了她的话，就要置人于死地。可见这气量堪比指缝。
宫女们也向来不知轻重，只会听从主子命令行事，蒋芍青发话，便也遵从，两个宫女二话不说就上前一人抓住回音的一只胳膊将她从床上拉起。
回音猛一用力将其中一个宫女推倒在地，蒋芍青见这情形忙倒退几步，狠狠地道：“你竟敢反抗，快，快给本夫人制住这蛮女。”
那被推倒在地的宫女再次爬起，冲上去用吃奶的劲摁住回音的胳膊，另一个宫女也发狠拽住回音的另一只胳膊要将她拖下床。
回音一只脚率先下地，然后身体的一边用力。愣是又将那宫女甩脱了，那宫女被甩的脚步不稳的趔趄几步，撞到了站在一旁的蒋芍青。
只听一声惨烈的尖叫划破东宾阁天际，也制住了回音和宫女的较劲，目光均看向声音来源。
那撞到蒋芍青的宫女预感不妙，愣愣的退开身子，转过身看向蒋芍青，只见蒋芍青双手捂脸，嘴里胡乱叫着，还有血从那指缝中流出……
“啊……啊……啊……啊……”
这尖叫一声接一声，从未有停止的趋势。
最后还是回音率先反应过来，不耐的瞪着蒋芍青：“叫什么，还不快寻太医。”
蒋芍青闻言不叫了，却是两眼一翻白，直接昏了过去，扑通倒在地上。
回音这才看清了真相，只见蒋芍青原本完美无瑕的脸上，竟生生多了四道长长斜斜的血痕，直横跨了整张脸。
回音无言，这蒋芍青才是真的“容貌尽毁”了。
如此跋扈，定是因这容貌得来的筹码，如今没了这和云倾城一模一样的容貌，她一定很快就看清龙月离的真面目。
想必东宫很快就会有好戏上演。
“太医，夫人的容貌可还能恢复？”龙月离坐在床边紧握着蒋芍青的手，一边心急火燎的问为蒋芍青察看过的太医。
太医惋叹着摇摇头：“即便有世间最妙的药膏，怕是也无法让夫人的容貌恢复到从前。”
原本只流着泪水躺在床上的蒋芍青听得这话，即刻弹起，双手死死揪住太医的衣衫：“不，我要恢复以往的容貌，你快给我炼制最好的药膏，让本夫人恢复容貌，否则本夫人就抄你全家，听到没有，本夫人要恢复容貌！”
太医被蒋芍青这疯狂的模样吓得惊汗连连，胡子一抖一抖：“夫人饶命啊，老夫真的无能为力啊。”
蒋芍青的心装满绝望，但她仍死命挣扎：“不可能，不可能，你这没用的庸医，去死，你去死……”苍白的脸尽是又惊又怒的表情，那横跨大半张脸的三条血痕衬得她更加狰狞可怖。
龙月离又是心疼又是惋惜，将蒋芍青的手拽回，抱她在怀中：“青儿……。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太医作了个揖就背着药箱退下了。
蒋芍青再也忍不住，趴在龙月离怀中放声大哭。龙月离的手轻抚着她的背作无声安慰。直到好一会，蒋芍青的哭声逐渐消匿，在他怀中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