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嘉你……”
傅洁滢有什么话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
最终还是傅洁滢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和仪态,十万火急地奔赴小学接到了王子扬。
安全到家之后,傅洁滢给郝思嘉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并破天荒地还在通话快结束时,贴心地安慰了几句。
“妈妈!”神出鬼没的王子扬突然从阳台门边的窗帘里钻出来,用侦探查案的口吻和眼神对上傅洁滢,“你跟舅妈在密谋什么?!”
傅洁滢受惊皱眉,同时想到弟弟的境况又悲从中来,一时间心情复杂,没有闲情跟王子扬戏耍。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哼!”
王子扬扭头跑回了房间。
见儿子没有跑去找萧绘告状,傅洁滢彻底放心,便转而去厨房和老太太一同做晚饭。
其实王子扬躲在房间里一小会儿之后,突然又跑回了客厅。他用座机给郝思嘉打电话,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居然是一个不太熟悉的男音。
“你是谁?”为了不被厨房里的妈妈发现,王子扬压低了声音,但话音听起来很着急,“我要找我舅妈!”
“你舅妈?”替郝思嘉背着包的郝天杰曾听傅盛朗说起来家里有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联想一下便猜到王子扬的身份,“喔,她去洗手间了。我是她弟弟。”
王子扬灵机一动,“舅妈刚才说会来接我过去的!怎么还不来啊?”
郝天杰闻言皱了皱眉头,然后提议道,“你一会儿跟你妈妈一起来吧。”
“那你把具体位置再说一次!”王子扬紧张地握住听筒,屏息凝神。
挂了电话的王子扬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在厨房门口。
“妈妈!舅妈怎么了!”
本来就有心事难言的傅洁滢被王子扬咋咋呼呼地一喊,不小心就切伤了食指。鲜血汨汨涌出,配合傅洁滢慌张的神色,牢牢坐实了王子扬的推测。
坐在一旁高凳上洗菜的萧绘沉寡着面色洗了手,取下擦手巾细细擦干,慢声问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有事瞒着我。”
傅洁滢举着流血的手指凑到萧绘面前,“什么瞒着你啊?妈,你看我都受伤了你怎么不心疼……”
“还想骗我?”萧绘招了招手,过不了一会儿,王子扬就提着家里的小药箱过来了。
萧绘一面替傅洁滢清洁伤处,包扎伤口,一面绵软地问话,“王子扬,你来说,你知道什么了?”
傅洁滢真想堵上儿子的嘴。
“我不知道舅妈怎么了!但是我知道妈妈一会儿要去医院找舅妈!”
傅洁滢继续扮演出若无其事,“谁说的?我去医院找她干嘛?”
萧绘目光炯炯地看向傅洁滢,“还不说?王子扬,去给你舅舅打电话。”
不行!
傅洁滢露出慌张之色,被早有预谋的萧老太太尽收眼底。
“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老太太提高了声量,语气也变得极具威严,“要气死我才肯说吗!?”
“妈!”傅洁滢厉声喊了一句,立马又喉头哽咽。
她干脆快步走出厨房,走到客厅里拔掉了座机的电话线。
“你们别问了,我也不瞒你们。我们一起去医院,现在就去。”
上完洗手间回来,一听郝天杰说跟王子扬的通话内容,郝思嘉和陆敏莉就都知道会在不久后见到萧老太太。
医院的走廊拐角终于出现了傅家三人的身影。从表情上看,萧绘暂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郝思嘉向萧绘走去,在面对冷静的萧绘时,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绘一如往常般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出了无声却最温暖的安慰。老太太张口原想说点什么,然而也无语凝噎。
半晌才说出一句,“我先去看看他。”
傅洁滢挽扶着萧绘走近病房,而王子扬却留下来拉住了郝思嘉的手,“舅妈。”
“去看看你舅舅啊。”郝思嘉摇了摇王子扬的手,忍住没有落泪。
王子扬果断地摇头,“阿公生病的时候,叫我照顾好阿婆,所以我一直陪在阿婆身边。现在舅舅也生病,他就算不交待我,我也知道他跟阿公想的一样,所以我陪着你。你不要怕。”
这小子存心要把人说哭吧……
陆敏莉鼻头发酸,眼睛微微模糊。
郝思嘉倒是不为所动,她把手掌按在王子扬的头顶,语重心长,“你还是应该陪阿婆。”
话还没说完,病房里突然传来疾呼。
虽然众人早有预料,但见到萧绘面色惨败地倒下,仍是慌乱不止。
一天之内,傅家躺下两位。
夜深人静,从震惊和悲伤中苏醒过来的萧绘,第一时间就是把郝思嘉和王子扬赶回去。
“你们就不要都陪在这里了,也做不了什么。”萧老太太主观地张罗着,“王子扬拿好家里的钥匙,跟你舅妈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还是好好上学,不要迟到!”
郝思嘉本也不忍多看重病中的傅盛朗,那个插着呼吸管的男人,和她画里的阳光男子相差太远,仿佛有一个背着镰刀的黑影从她身旁闪过,偷走了她画笔下人物的灵魂。
“嘉嘉,你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和洁滢,要找你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去吧。”萧绘一口气说完,没再看任何人,兀自坐在傅盛朗病床边的陪护小床上,似乎就打算这么坐上一夜。
郝思嘉终究没有留下。她牵上王子扬,由陆敏莉和景立风陪同着回到老区大院里。
可是这一晚谁也没有睡意。
9点刚过,郝思嘉突然跟王子扬商量着回28A去住。因为28A离军区医院仅有一江之隔,即使两地实际相差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可因为隔着东江就能远眺到对面江岸边的医院,心中便觉得相隔不远。
对于郝思嘉的提议,王子扬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
于是,陆敏莉和景立风只好收拾了两套衣物,又跟着拖了个小行李箱还正儿八经背上书包的王子扬以及郝思嘉回到了28A。
晚上12点,王子扬在大床上睡得呼呼噜噜,时不时发出几句梦呓。
郝思嘉盘腿坐在床边,无神望着窗外渺小的灯火。
寂静间,她陡然记起一件事。
在《维尼》周刊爆出猛料那天,郝思嘉坐在阳台吊椅上给远在意大利的徐可打了通电话。本意大致是告知徐可发生了什么,让她的公关团队及时做好应对准备。
可惜的是当天接电话的人不是徐可,而是跟随徐可多年的一名女助理,Andy。
对于郝思嘉说出的消息,Andy丝毫不震惊,也没有任何着急的痕迹,反倒是嘘寒问暖地关心起郝思嘉的生活状况,甚至问及了感情方面的事。
郝思嘉在电话里没有详谈,Andy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了解她的个性脾气,便没有深究,只说晚些时候看看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到时再与郝思嘉取得联系。
国内的爆料似乎对远在意大利的徐可影响不大,所以时隔两天之后,Andy才回复电话给郝思嘉,向她说明徐可一切安好,但是为了秋季的一个大展正在闭关准备。
两通电话都没能听到徐可的声音,让郝思嘉有些失落。不过当时Andy说她受徐可所托,近日会回国一趟。一则是来国内准备Virco新秀的一些事务,二则陪同郝思嘉处理新闻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意大利比中国晚6个小时,这时候应该刚刚入夜。郝思嘉摸起手机走出卧室,又来到阳台上,窝进吊椅里。
“Andy。”
“我正想打给你呢,我买了后天早上的机票。不过我会先去上海一趟。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就去T市找你。”
明知对方看不见,郝思嘉还是轻轻点头,“嗯,好啊。Andy姐,我想跟Virco说几句。”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随即才传来Andy的回答,“她在忙,我一会儿让她打给你。”
“好,我等着。”
夏夜依旧炎热。因为住在28层高楼,郝思嘉听不见蝉鸣,也听不见任何能显示出人的存在的响动。
夜色中流淌着不安,让人感觉被整个世界所孤立。
好在这种孤独而无助的窒息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郝思嘉等来了徐可的电话。
“你那边都凌晨了吧?怎么还没睡?”徐可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配上平缓温和的语速语调,很容易令人以为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温婉女人。
郝思嘉清了清嗓子,低声答道,“睡不着。”
“这时候不是该画画吗?”徐可似乎在笑。
郝思嘉缓慢而绵长地吸了口气,像是从良久的缺氧中得到解救。当她的肺充满鼓胀时,她才有勇气吐出心底的两个字。
“妈妈。”
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可是他突然生了很严重的病。
妈妈,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很独立了,但其实这么多年我也只是躲起来,没有让别人看见我不高兴和害怕的痕迹,这不代表我真的已经足够强大。
妈妈,如果这个时候你能陪在我身边多好啊,哪怕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难言的种种,最终只凝成了一个简单的称呼。
阔别多年,温情久违。
“嘉嘉,快去睡觉吧。”徐可依旧在笑,她脸颊的眼泪,郝思嘉看不见。
浓浓的夜色裹住吊椅上瘦小的人影,夜色不会嘲笑她颤抖的肩膀,不会嫌弃她软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