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医院走廊上出现的应激表现,事后,陆敏莉是这样解释的。
“你跟能讲道理的人当然要讲道理,碰上不讲道理的人,你还打算以文斗武、以理服人?!”
此事且不论对错。反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陆敏莉大哭的行为在相对安静的医院大厅立马引起了大片轰动。
院方第一时间是要劝服他们安静,或者让这群闹事者转移阵地。可偏偏医院里看病的都是老百姓,群众的眼睛又都是雪亮的,一见到四个束手无策的小年轻,再对比旁边抡起袖子好像两名三大五粗、好像随时要揍扁别人的款爷型中年汉子,都瞪圆了眼睛。
“怎么回事?”
要的就是这句话,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机会,和能够听得进道理,做得了见证的人。
声势造大后,为了避免反效果,陆敏莉立即收住了哭。她揪着景立风的袖子,让他说话。
景立风当时觉得丢人都丢到太姥姥家了。
可是一低头见到陆敏莉哭得鼻涕眼泪不分家的小模样,咬咬牙,便认了死理儿,当众就跟两个打人的中年男人讲起理。
“他们在工商局看中了我们要注册的公司名字,就说要买!谁知道我说不卖,他们就动手打人!”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指手画脚,惹得两个中年男人火冒三丈。
“谁动手?谁打你了?谁看见了?”
景立风不擅吵架,还好有陆敏莉迎难而上,“还要谁看见啊?谁看不见啊?”
她说着就捏住景立风的下巴,恨不得把他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带着在医院大厅里遛一圈,好让所有人都来造势助威,“我就是要打他!也绝对不打脸啊!”
这边闹得热闹轰轰,一旁的傅盛朗着实哭笑不得。
他暗暗戳了戳郝思嘉的后腰,“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是好朋友了。”
郝思嘉料到他没好话,也生怕一个没看住就让歹人钻了空子伤害到陆敏莉,反正没有转过头去看傅盛朗。
傅盛朗知道她担心却又无策,只得温柔地揽住她,以陪伴作为力量,以玩笑作为劝慰。
“为什么你们是好朋友呢?因为,傻瓜和傻瓜才能玩到一块儿去。”
不管陆敏莉是不是傻瓜,她倒还真的震住了场,让霸道横行如螃蟹的两个中年男人在众人的口伐笔诛下涨红了脸。
不过胡搅蛮缠只是一时的,陆敏莉也不是蓄意闹事,她无非求一个结果。
在对方答应赔医药费,人群散退后,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又倒回来重逢郝思嘉一行人。
这时候经过一场大哭的陆敏莉已经饿得两眼发晕,景立风负伤,傅盛朗又在这种情况面前显得格外温良。
郝思嘉便突然生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心态,决然迈出一大步,将来人和身后的爱人朋友隔断开。
“你还想怎么样?”
中年男人轻蔑地打量着郝思嘉,“小姑娘,还以为自己挺聪明,挺能耐是吧?”
对方轻浮的语气和令人生厌的眼神都在考验郝思嘉的耐心。
在她的想象中,她已经跳起来抓花了对方的脸,就像那一次对付林遥时那样果敢迅猛,出手狠辣。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告诉你们。哥哥我钱多,打得了人,就赔得起钱,今天别说只是打伤了他的脸,就是弄死他了,哥哥们也有办法收场。”
三言两语之下,对方土财主的气息已经暴露无遗。
“嘉嘉,我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傅盛朗将郝思嘉往后拉,不打算再让她和恶霸过多纠缠。
面对傅盛朗的冷讽,以及郝思嘉锋芒尖锐的眼神,中年男人笑意更深。
“年轻就是气盛,明知斗不过还要斗。”对方摸了摸肥肉坠坠的下巴,不以为然道,“我大哥看上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拿不下的。你们那个品牌名,就算现在攥在手上,迟早也不归你。等着吧。”
说完,男人嚣张地扬长而去。
几句警告尽管也能令郝思嘉和陆敏莉心悸一阵,但在傅盛朗和景立风的安慰下,这场小风波似乎暂且告一段路。
然而,在他们开车打算回老区的路上,突然被三辆遮挡了牌照的车堵截在一条车流稀疏的老街上。
长这么大以来,郝思嘉见过的暴力不少,冷战、心口不一的心理战等各种人际圈的玩法她都体验过,但拳脚暴力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当看到堵截他们的车上,陆续下来三五个壮汉时,郝思嘉感觉所有的毛孔都在放开求救。
她因为慌乱而哑然失声,只记得在被人敲打车窗玻璃时,飞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傅盛朗迅速锁好车门,不让车内的人轻举妄动,也不让车外的人有任何可乘之机。但对方来势汹汹,上来就用利器砸花了车的前挡风玻璃,然后逐一敲碎其他玻璃,唯独留下主驾驶的车窗。
“出来啊!”车外的彪形大汉在叫嚣。
陆敏莉吓得面色惨白。坐在后座的她和景立风紧握双手,努力维持原态不动,既不想轻易认怂,又无法冲出去真的与来人真刀真枪地厮杀一场。
“那个小姑娘你出来!”当事的一名中年男人走到窗边,嚣张地叩了叩车窗,“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来呀,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啊!”
车窗被敲得蹦蹦响,陆敏莉的牙关也随之打颤。
可她当然不认输,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看,结果车窗玻璃又被猛击。
眼看着,再敲一下就要碎炸了。
“大哥,这回先给他们点小警告算了!你们!以后走夜路小心点!”
一群悍匪驾车而去,等附近巡警赶到时,只见到仿佛被禁锢了的一辆别克车停在马路中央。
破破烂烂的别克车被送到了车行处理,而郝思嘉一行人也跟随民警去往派出所做笔录。
昨晚笔录后,四个人一起相对无言地吃了顿午饭,接着傅盛朗便因为公司的事情赶回去,而郝思嘉三人则打车离开。
回程路上,郝思嘉简要地向景立风询问了公司名称注册手续的相关流程,然后便一直缄口不言。
陆敏莉想安慰身边好友,却因为怀有后怕,心悸不安而自身难保,斟酌再三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稳定人心的话。
或许这件事对于一头热血,满怀干劲的郝思嘉来说无意是淋头而来的一盆冷水,浇得她牙关发紧,但好在她并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么懦弱。
回到家稍事休息后,郝思嘉给王璐璐打了通电话,针对早上经历的事情进行了一番法律咨询。
对于专业范围内的事情,王璐璐格外热情,挂了电话之后还亲自跑来找郝思嘉面谈。
“你,还有你挨打的朋友,都跟我一起去派出所申请调看监控录像。我们先把对方的身份弄清楚。这种预警性的事情交给日理万机的警察叔叔的确有点小儿科,还是交给律师阿姨最合适。”
王璐璐使用着她惯有的自卖自夸式口吻,惜时如金地抓住郝思嘉的手腕就领她往外走。
凭借王璐璐的工作手段和能力,郝思嘉和景立风顺利地将砸车那帮人的信息提供给了警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王璐璐双手抱于胸前,双眉深锁,“按你说的,他们也不是赔不起钱,就是仗着有钱才这么狂妄的。以卵击石肯定不行,你有没有应对策略?”
郝思嘉坦诚摇头,不过旁人并没有从她脸上读到惧色。
“你的社会经验比较丰富,能不能给我一些好建议?”她表情凝重地望向王璐璐,眼神既茫然又坚定,看得人很迷惑。
郝思嘉能摆出明朗的态度,这让王璐璐很兴奋。
依照她的阅人经验来看,很多人遇到问题的时候,要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么瞻前顾后不敢去做。不论是这其中的哪一种,都不利于解决问题。
“我是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你有没有人力物力财力去做。”王璐璐饶有趣味地观察郝思嘉的表情,似乎在期待她露怯的细节,“我帮你先查清这帮人的背景,然后起诉他们。他们本来也只是耀武扬武而已,不会干出不要命的事情来,但你要拿出决一死战的勇气和决心。”
不要命?决一死战?
一旁的陆敏莉听得脸发白,“不用这样吧?万一他们也铁了心耍狠呢?”
“你小时候看古惑仔长大的吧?”王璐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敏莉的肩膀,用一种革命先驱的眼神教育她,“这么多年来,我接过这么多案子,看过那么多人,还没见过有谁真的拿自己的命去玩游戏的。”
“可你刚刚说……”你刚刚说决一死战啊!
在言辞功夫上,陆敏莉的确比不过年长她6岁的王璐璐,更何况对方本来一张律师嘴,本来就不是常人可以匹敌的。
“你们在医院吵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争口气吗?他们报复你们,为了什么?钱?不是。名?不是。利?更加没有。那有没有原因?当然有,无法出口气,争口气罢了。”
“再看看你们。你们做自创品牌,不是为了梦想吗?”王璐璐用掌控全场的淡定姿态笑看眼前人,“梦想这种事,不就是人活一世争口气吗?既然决定要争,那怎么能在一开始就低头呢?”
是啊,怎么能在一开始就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