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我?”氧气罩下,徐可微弱地吐出几个字。
郝思嘉抹去眼泪,“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我生气。”郝天杰从旁插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作的妈!”
傅盛朗回首注视郝天杰,示意他控制情绪。
“姐夫,你不会想到的,她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借杨震的口,说出她所谓的‘临终遗言’,硬生生要拆散你们!”
越说越愤慨的郝天杰气得别过头去,不愿多看这病房里协助徐可演过戏的任何一人。
“是啊。”
徐可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出这两个字,费了她好大的劲,可她还没说完,她还要说,就是要说,“分……分手。你们,不合适。”
分手?
看样子郝思嘉并没有对Andy说清全部。否则徐可怎么会以为他们还只是情侣关系。
“好好,分手。”
郝思嘉轻描淡写地接话,就像她平时哄劝王子扬似的。
她极度平静的反应让傅盛朗安心,因为郝思嘉已然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嘉嘉不想再坚持这段感情,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惹人烦。但我希望我们仍旧是朋友,有点什么事还可以互相照应。”
徐可觉得他们这是联手在骗她,可惜没力气说话,只能将眼睛再睁大点。
“而且,我也想知道,像阿姨您这种事业型的丈母娘,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婿。我没有结过婚,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所以想多了解,多学习,尽力将那些不足的提升、不好的改正。”
病房里本来因为棒打鸳鸯而产生的紧绷气氛,至此全都消散,傅盛朗那副诚心诚意请教徐可的样子,差点让杨震误以为傅盛朗也是来拜师学设计的。
可傅盛朗要学的才不是设计,而是如何成为让徐可满意的女婿。
徐可没有再做出任何示意,她闭起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几天后,傅盛朗和郝思嘉从医生那里得知徐可的癌细胞暂时没有继续转移,局部放疗有效地控制了癌细胞的扩散速度,不过不能再随意任性出院了,必须时时刻刻观察情况。
跟医生确认过情况之后,郝思嘉心意坚定,打算趁徐可状态好的情况下,把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她。
“我想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说。”郝思嘉被微风吹乱,又被傅盛朗悉心地重新捋到她耳后。
“也是我的孩子,要说,也要带上我一起。”傅盛朗坚持己见,“万一阿姨因为我不到场,认为我胆小懦弱,那我在她心里的印象分不又该趋向于负值了吗?”
但你就算跟我一起去,她也会把你撵出来的啊。
考虑到傅盛朗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郝思嘉最终还是决定两人一同前去找徐可。
女孩子们先斩后奏的事情,徐可也见得不少,她手底下好几个女设计师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都用过了这招。
事情因人而异,发生在自家女儿身上,徐可所有的脑细胞都开始疯狂躁动。
“多久了?”
“才查出来。”郝思嘉捏住了衣袖边缘,把更深一层的隐瞒抖出来,“其实我们已经领证了。就是……还没办婚礼。”
徐可轻轻皱眉,心想这孩子倒真是个有主意的。原打算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去办,不用跟我说”,但转念一想要是真的放手不管,那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只得坚持板着面孔。
“你留下来,我有电话要单独问你、”徐可用眼神示意郝思嘉。
傅盛朗识趣地打过招呼后先走出病房。
听到病房门把手的响动结束,徐可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叱问郝思嘉。
“他就那么好吗?”
徐可带着火气问,郝思嘉却不受丝毫影响,情绪格外平静镇定,“不敢说是最好的,只能说合得来。三观合,性格稳重,有事业心,有责任心。”
像是故意要调侃似的,郝思嘉又补充道,“人也长得挺好的,我以后孩子应该不会太丑。”
“你对他知根知底吗?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吗?你们之间差这么多岁,三观怎么合得上的?你不要为了达成结婚的目的就来我这里说大话。”徐可忿然。
郝思嘉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吃吗?”
徐可没有摇头,郝思嘉就当她接受了,边说话边拿着刀慢慢削皮。
“这段时间为了争论阿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嫁给他,你也问过我不少问题了。要不然,换我问你一些问题怎么样?”
徐可继续不说话,由得郝思嘉一个人说下去。
“我为什么要结婚?不是为了找个伴吗?既然是找个伴,那当然要找性格合适,喜好相投的。”
“阿朗和我在性格和喜好上就很合拍,对待很多问题的看法也都一致,这是和睦的基础。”
“其次,别家挑女婿,主要都看些什么?相貌、人品、才能、经济条件、学识。阿朗长得不错,人品我认证过,我相信他,生活技能一应俱全,手上有两家公司,年收入上七位数,是个留学海归。”
郝思嘉把话一层层说开,手里的苹果皮也一圈圈整整齐齐地旋转着。
“你最介意的,不就是Andy说他在男女关系方面处理得不好吗?你看我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他的优点,就算是他真的在处理男女关系方面有所欠缺——人还不能有个缺点吗?到现在为止,也就发现他这么一个缺点。”
“这个缺点,我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我说我能解决,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苹果皮削到了下半边,郝思嘉小心起见,放缓了动作,“还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你这半生的努力,不正说明了,一个女人并不是一定要依赖她的婚姻、她的家庭才能活得精彩漂亮。能力是自己,事业是自己的,不必依靠男人,不是吗?”
“既然如此,您在挑选女婿的时候,又何必计较来计较去?”
“阿婆说过,回望一生,她很满足,因为她始终为自己而活,保持她的本色,不需要为了迁就别人而改变自己。”
“我也像阿婆,像你一样追求着让自己高兴的事。就像我决定跟阿朗在一起,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现在不会后悔,以后就算发生了任何变故,也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懊恼悔恨。”
郝思嘉的话说完,苹果也已经削好。她将苹果交到徐可手里,然后整齐的果皮扔进了垃圾桶,再抬头时,发现徐可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去叫傅盛朗进来,我跟他也单独聊聊。”
“好。”
走出病房时,郝思嘉心里踏实,心情明快。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推心置腹地和徐可说完这么多话,从来都是徐可冷肃地教导她三言两语,像课本上精辟的名人名言一样,少有母女温情交流的时刻。
今天对她来说,到底意义非凡。
傅盛朗从郝思嘉脸上读到别样的轻松愉悦,心里便更加安稳。
他望著郝思嘉明摆着的眼神,却故作不知,“阿姨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当然不是。”郝思嘉推搡他,“快去,我妈在等你。”
傅盛朗进病房后,徐可第一句话是“请坐”,第二句话便切入了主题。
“能把我都觉得高冷的女儿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你倒真有两下子。”
傅盛朗不慌不忙,随和一笑,“阿姨,我这就当您是在夸我了。其实要说收拾,还是她收拾的我呢。”
“既然有了孩子,那我们就撇开以前纠结的因素不谈,直接谈以后吧。房子、车,听说你都有了,可我还想听听你对未来的打算。”
徐可双手交叉抱拳放于胸前,姿态模样像是在和下属谈公司的未来建设方案。
“嘉嘉怀孕期间,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手公司的大部分事务,我想好好发挥胎教的作用,让您的外孙从现在就开始感受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关怀。”
“我想利用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多看些如何初为人父的书,在避免错误行为的前提下,把能想到的吃、用、玩的东西都给宝宝准备好。”
“等孩子出生之后,我想让嘉嘉主外,我主内,我可以在家办公,平时就由我来带孩子,每天给他拍照,陪他玩,看他睡觉,然后咨询我的医生朋友,看看我们家适合养什么宠物,培养宝宝亲近自然的习惯。要是家里不能养宠物,我就去朋友的农场里租一块地方开辟个小农场……”
徐可听得很认真,听完却觉得有些接不上话。
她本意是想听听傅盛朗这样的男人谈谈事业的规划,如何赚钱养家,但没有料到傅盛朗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说那些,全心全意都在规划他的家庭。
有那么一刻,徐可觉得自己见过的男人的类型还是太少了。
至少她还没有见过像傅盛朗这么明明可以花更多时间成为商界精英、却偏要狂热迷恋于建设家庭的男人。
他似乎不是单纯地说要维护家庭,而是切实考虑过方方面面,甚至包括一点一滴的细节。
“你们定日子了吗?”徐可神情淡淡,“入乡随俗,既然是在意大利结婚,那我去找个神父帮你们挑挑日子。”
傅盛朗被传染了郝思嘉的木讷症,有点手足无措。
徐可就当看不出他有些傻的表情,“婚礼在意大利办一场,回国办不办你们自己拿主意,这没有问题吧?”
“没……没问题。”
“那就这样决定了。就交给Andy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