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口血从洛白生的嘴里喷出,溅在了烧焦的石头上,常相思那双红眼睛在他眼中越来越朦胧,如同花间的魅影一般,一下子消失在眼前。“噗咚”一声,洛白生白眼一翻,晕倒在地上。公玉琅一下子傻了眼,站在一边动也没动,这下常相思真是疯了。
“洛叔叔!母后!这!”裘君诺抱着华筝,想要跑上去,又不得不守在大鱼爸爸的身边。他焦急地腾出一只手,推了推公玉华,声音哽咽:“大鱼爸爸,快醒醒,母后快不行了,呜呜呜……”
呜咽声随着空气一路钻进了公玉华的耳朵里。此时陷入昏迷的他正在一片黑暗中走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试图找到声源,却徒劳无功。他深陷在黑暗之中,没有一丝亮光,右臂也隐隐作痛,这是唯一的感觉。
“大鱼爸爸……快醒醒……母后她需要你……”
这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公玉华总算是听出来,这是裘君诺的声音!他大喊一句:“你母后怎么了?”可喉咙里发出的那真切声音,像是进入了一个没有空气的空间,根本就没有办法传出去!他在原地打转,越来越着急,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滚落,掉在黑暗的空间里化作一股白色的烟雾。
烟雾里,全部都是常相思的脸。她十四岁的时候,吃到樱桃时满足的模样。她第一次打流氓时,那得瑟的样子。她那眉眼弯弯,看着他笑的模样。甚至还有,她冲他撒娇的娇俏样子,公玉华走进烟雾里,如同走在时间通道里,回忆起全部的往昔。
一声小小的啜泣声在烟雾之外传来,公玉华一惊,只见十八岁的常相思正低头拭泪,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你不是说,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吗?现在你要去哪里?”
公玉华恍然大悟,现在的他是在走去鬼门关的路上!
“我们说好一起长生不老,你忘了么?回来,好不好?不要再向前走了!”常相思一边拭泪,一边对着他伸出了手。那只手依然如同美玉一般迷人美丽。他从烟雾之中走出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唰!”公玉华猛地睁开眼睛,裘君诺见大鱼爸爸终于醒了,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道:“爸爸!母后不好了!”
此时,常相思的眸依然猩红,她手里的公玉赋已经没有了声息,可是她依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就算是听到他脖子骨断了的声音,她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那红眸里,是她那娘亲和外公以及她自己的影像参杂在一起,不停地在她眼珠子里面播放着。
“咳咳,相思……”公玉华颤抖地站了起来,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发。他苍白着脸,顿时说不出一句话,她已经认不出他了。裘君诺怯怯地在一边哭着,紧紧拽着公玉华的衣袖,一步步向常相思走近。被常相思提着的公玉赋,软绵绵的如同一只布娃娃,经脉已经混成一团乱麻。
“相思,我是公玉华。”他一步步走近,看的更加分明。可她的眼睛里面只有仇恨,以及烈焰一般的的怒火。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没有一丝感情。还是那如同桃花一样的面孔,但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僵着一种表情——滚!
“五哥,你不要过去!”站在一边的公玉琅,远远地喊道,谁知道常相思会不会继续发疯啊!
“相思,是我……咳咳。”公玉华慢慢靠近她,她抿紧的红唇昭示着她的怒意,眼前的这个男子,怎么和公玉赋这么像?想到这里,那双眸里的红,更加地鲜艳了。公玉华站住了脚步,红鹫逆行,完全将她的心性蒙蔽了。她根本不认得他,她只认得她所仇恨的人。
他停住脚步,望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温柔地问了一句:“我叫范大鱼,你呢?”
那红眸里,没有一丝亮光。
公玉华苦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为了仇恨,你就要忘了我吗?你醒醒,现在是白天,不是黑夜呢,你看看。”
那双眼睛向着天空看了看,可看见的都是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云彩。她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耳边嗡嗡嗡的,吵死了!
看着公玉华又走近了一步,那双红眼睛里立刻就盛满了愤怒,她猛地瞪了一下他,让裘君诺的心吓得掉了半拍,这样的母后,好可怕……
见到她没有清醒的意思,公玉华唯有停住了脚步,此时,她手里的公玉赋已经昂起了头,嘴巴张开。她肃穆地站着,腰挺得直直的,如同是一个被仇恨控制了的木偶,冷峻至极地望着公玉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重新道:“范熙,我是范大鱼。”
“我爹为我取名范熙,他曾说,如果多一个儿子,儿子就叫饭桶。你要这个名字么?”
“好你个常相思,又来耍我,严肃点!”
“大鱼,我喜欢这个名字,够俗。”
“范大鱼?也不错。”
“公玉华!去吧!尸骨化为尘土,你就彻底脱离都鸠!你就是范大鱼!”
一声声过去的话语,一下子在常相思的脑海里炸开,凌乱不堪,无法整理。她懵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体依旧一动也不动。她喃喃自语道:“我是范熙。”
公玉华点点头,他知道,他都知道。
“我是天眼。”
公玉华咬紧嘴唇,点点头,他对着她温柔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常相思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公玉华见有了希望,心里一下子就不那么紧张了,他又向前了一步。她盯着他,不再那么恶狠狠,只是那红色的眼球上,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不是我想来这里的。”
是的,不是她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空,接替了常相思的命运!她被常家的姨娘欺负!进宫被白端秀欺负!后来被公玉赋欺负!就连海棠也背叛她!然后是裘无止和雾娘!为什么?为什么!
常相思眸里的那一丝亮光,又沉没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公玉华,空着的那只手冲着公玉华一挥,一股黑气猛地冲过来,将他和裘君诺狠狠地甩在了一边。情急之下,公玉华护住了小娃,自己则重重地跌落在地面,而裘君诺毫发无损。
“哇!大鱼爸爸!”裘君诺一下子哭了起来,母后到底是怎么了?
“君诺……乖,留在这里。大鱼爸爸,一定会让你母后清醒过来的。”他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常相思,没有一丝的犹豫。
“咻!”常相思又是右手一挥,黑气滚滚,公玉华再次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颤抖着向她一步步走去,依然没有一丝犹豫。
“咻!”又是一挥,公玉华在原地倒下。
“大鱼爸爸!”裘君诺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所措。
他又站了起来,向着她走去。他苦笑了一下,而眸里依然全部都是温柔:“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你那时还小,却那么聪明。你对我说,那是因为你天生如此,我笑了。”
“咻!”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石头被压得“咯咯”响。他又重新站了起来,面色不改。
“你十五岁那年……进宫当了妃子,出嫁那天,我给你添置了最好的嫁妆,一路护送你进了都鸠王宫。你说你怕,我说我会一直护着你。”
“你……十六岁那年……还记得吗?你在后宫狠狠地揍了白端秀一顿,闯了大祸,被罚跪在御花园。我陪着你,说说笑笑,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你说,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公玉华苍白着脸脸,一边笑,一边娓娓道来他们的过去。他的嗓音如同赋予了魔力一般,常相思听着听着,那正欲挥动的手,停了。
“你十八岁……今年……你乖了两年,再也不会在后宫打架,吵着要什么一夫一妻制……可我想不到,你会被突然赐死……那时我从宫外拼命地跑进来,看到的只是你留在大殿上的血……相思,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我没有做到我承诺的,你就这么离开了我……”
回忆起那个场景,公玉华的心依然都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当知道她被救活了过来,知道被裘无止收留在焰国王宫,他欣喜若狂,对着天大笑了足足十分钟。
常相思抿紧的嘴唇放松了下来,她迷茫地看着公玉华,眼眸的红色越来越浅。
“这世间,对你太不公了,可是不是还有我吗?就算这些人通通都伤害了你,不是还有我,还有裘君诺、上空清云、洛白生,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真真切切地为你肝脑涂地,不死不休啊!”公玉华哽咽着,他知道她心中有太多的怨恨和委屈,可这又如何,他会在她的身边,不死也不休。
一行眼泪从她眼中滚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