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月,已至仲夏。苏家众姐妹拜别了苏老夫人,苏父,胡氏,辞了各自的姨娘,乘车上路。
各人都寻着与自己相好的姐妹同车,也好解闷。
苏锦叶进府时间短,众人又看得清楚知道她此番得罪了苏锦怜,故尔无人愿与她同乘。她也乐得清静,干脆窝在车厢看书。
前世因她不识字,没少受讥讽。嫁给李承德后才在李府偷偷习了认字。今生她对书本是爱不释手,又因习了医术,对医书更是敢兴趣。在小村时读不到什么,回府后只要闲了便会去书楼读书。
马车里放了冰盆还是有些闷热,苏锦叶连掀了窗帘一角。外面苏家姐妹的声音不多时便传入耳中。
“大姐,这年头连猴子都会学人读书了!”首一个说话的便是苏锦馨,众姐妹窃窃低笑。
“听说那武氏极为下作,莫不是平日竟教导她读些下三滥的读物,顺带识了字?”苏烟儿却不笑,只认真猜测着。
“你们切莫胡说,咱们苏府可丢不起这脸面。”苏锦怜偏要等她们都说完了才开口制止。
苏锦叶也不恼,切随她们说去。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处树林旁停了。仆从们自去支锅做饭。苏锦叶才跳下马车准备舒展一下筋骨。下车却发现除了苏锦清安静地坐在马上边上闭目养神,其它人都不知去向了。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少时便狂风大作,乌云蔽日。眼见一场大雨就要来了。灵安匆匆提着食盒跑到马车边。
“小姐,要下雨,回车里吧。”
苏锦叶正要跳上马车,却被苏锦馨喊住。
“三姐姐,快来。”她站在树林中向苏锦叶挥手。
虽然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苏锦叶还是无奈的走了过去。林中进去不远,一颗大树下面,横躺着一尊佛像。不知什么年代,反正鼻眼都快磨没了。
见众人皆看着自己,笑容不怀好意。
“三姐,母亲有命见佛就要跪足一个时辰,这可是咱们遇到的第一尊佛爷。”苏烟儿笑津津地告诉她。
“然后呢?”苏锦叶偏做不知,就要让她们亲口说。
“大姐的伤还没全好,总不能让大姐跪吧?”苏锦馨反问。
“然后呢?”苏锦叶依然是不知。
苏烟儿敛了笑容:“你是当真比村妇还无知?还是耍我们玩呢?”
“我是真不知,请妹妹明说。”
“三妹妹,你别多心。实在是我和馨儿这伤还没好。烟儿身上又有着,为祖母祈福又必须诚心,你看……”苏锦怜故作为难地沉吟着。
“三姐姐,要不让馨清那个药罐子来陪你跪?”苏锦馨知那锦清也是个好欺负的,把好接来陪跪,自然会让她也恨上苏锦叶。遂给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便飞快地去请了苏锦清过来。
苏锦清虽然不理会府中的争端,心里却比什么都明白,一看便知是何事。淡淡道:“锦清旁的不管,为祖祈福,该跪的那份自是不会少了。”
她也不理会众人,盈盈便在石佛前跪了。
苏锦叶见状也知今日她们不会跟自己善了,便也跪在苏锦清旁边。其余姐妹才满意离去。
雷声大作,长闪照亮树林,大雨说下便瓢泼一下落了下来。苏锦叶看看身旁的苏锦清,已然脸色煞白,不住地哆嗦,正见灵安跑着来送伞。
苏锦馨也不怕湿,竟也一路跟了过来。
“灵安,你好大胆子,让三姐姐打着伞拜佛,若是亵渎了佛祖,你负得起责任吗?”
灵安明知她故意阻拦又不敢反抗,只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跪在雨地里。
“灵安,扶馨清妹妹回去,我无事。”
苏馨清淡淡看了她一眼,雨水顺站她苍白的脸淌下,那一副病容被雨一淋跟鬼一样白。
“三姐姐,你让清妹妹回去,这福积不够怎么行啊?”苏锦馨处处为难。
苏锦叶知道她们是针对自己,苏锦清不过是无端被牵连,遂横下心道:“她那份我来跪。”
苏锦怜、苏烟儿见林中又起争执也赶了过来,听到苏锦叶如此说,便道:“三妹妹身子健康真让姐姐羡慕。”
“那便有劳姐姐了。”苏烟儿狡猾的一笑,微施一礼。
灵安瞪大眼睛:“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多嘴的奴婢,大小姐什么意思都没有,是三小姐要替众姐妹一并积福,还不快滚回去。”
苏锦馨与苏烟儿也不管苏锦叶再说什么,上去将被雨浇得半死不活的苏锦清搀起来便回了马车。灵安的伞也被苏锦怜的丫头夺走,主仆二人一跪一立在大雨中坚持。
雷声渐大,灵安又不肯回去,苏锦叶只得吼她:“我们两个若都病了,下场会更惨。你先回去留着力气再来护我!”
灵安才算勉强同意回了马车。
一场雨下得昏天黑地,林中的积水几乎没了苏锦叶的膝头,又冰又冷的雨让她早就失了温度。却仍是倔强地跪着。这样的磨难她知道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她更知道若想让她们也感同身受,她要尽快强大起来。等她真正有了保护自己、保护娘亲的能力,才能真正摆脱,并加倍还给她们。
沈七隐在树上看了那女子很长时间。他似乎又深入了解了些。之前只知后院的女人之争简单,现在才知岂止如此,简直是惨酷,甚至能轻易吞噬人命。
就像现在她那副小身板若真是在这大雨中跪足五六个时辰,恐怕一双腿就废了。
可这小丫头为何还能这样倔强的坚持着,到底是多深的信念支撑着她。
看着她白无血色的脸,紧咬着青紧的唇,沈七生平第一次未经考虑地出手了。他轻轻一个纵跃自树上落在她身后,在她身后大穴轻点了一下,苏锦叶便瘫软在他怀中。交待暗卫盯着苏家姐妹,若有人进林便去通知他。
他抱着苏锦叶跃入树林更深处,里面居然隐着一座草房。将她放在干燥的草垛上,在中间空地升了一堆火,手指拈着她的衣襟犹豫再三,也只是将她靠近火堆,让她穿着湿身服烘干。
她真瘦,无论手臂还是腰上竟是一点肉也没有,硌手的让人心疼。
苏府……沈七若有所思,顶着名门的光环,实则早已开始破落,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因着这位三小姐,他倒对这苏府有了些许兴趣。
大雨足足下了两三个时辰,雨停后,苏锦怜姐妹几个自然都忙不迭地来看苏锦叶的笑话。
这次苏锦叶如她们所愿,早在雨水中晕了过去,趴在泥地里沾了满身满脸的泥浆。
“大姐姐,祈福时偷懒,你可要罚她哦!”苏烟儿娇嗔道。
苏锦怜看着她脏兮兮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果然是乡野村妇,也妄想真能当上苏府小姐!:“在泥里睡觉,亏她想得出。都是自家姐妹,唤醒她,跪足五个时辰也就是了。”
苏锦馨十分狗腿地踢踢苏锦叶的腰:“三姐姐,别睡了。你怎么像猪一样在泥地里睡觉?”
苏锦叶看着狼狈,实则无大碍。内里有衣服沈七都给她烤干,假意扔在这里,不过是想让苏家姐妹早些满意能放过她。若照她那样倔强坚持,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伤害。
这些苏锦叶自是不知,悠悠转醒,不解道:“时间到了吗?”
众姐妹一众嘲笑:“三姐在武氏那样的家里长大,果然与我们不同,在哪都能睡呢。”
“是啊,听说武氏就是个****,还在乡间与野男人苟合,姐姐连泥里都能睡,真让妹妹佩服。”
苏锦怜垂着眼眸并不阻拦,只眼带笑意地看着苏锦叶。她才是高高在上的苏家嫡女,至于苏锦叶,她让她是什么,她便是什么!
“苟合?那是什么?锦叶粗鄙,还请姐姐,妹妹教导。”
哼,想恶心她,没门。你们自恃豪门小姐,连这样下流的字眼都讲得出口,苏锦叶却嫌恶心。
苏锦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瞪了她一眼。
苏锦怜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三妹妹,切莫把乡野粗俗带回苏家,你忘了母亲的教导了吗?还有,为祖母积福只求心诚,你这样睡着让姐姐如何与祖母交待?念你身子弱,也不好再罚你,你只起来,把五个时辰跪满吧。”苏锦怜一脸大发慈悲的样子。
苏锦叶跪直身子,倒没觉多大不适,口舌之争也没有见她们赚到我大便宜。跪就跪吧,遂道:“好。”
见她学乖,苏家姐妹才满意地离开。
沈七在树上听得清清楚楚。用这样的字眼诋毁亲妹?他眼中隐隐有些怒气。若是心志不坚,恐怕撑不住。一些未出阁的姑娘因被人骂了一句小****,便坏了名声而走上绝路,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可这小丫头尚能不急不躁,实属不易。
因为沈七在草屋中用特殊的手法为她的膝盖加温活血,余下的两个时辰苏锦叶的双膝并不像之前那样寒凉。等跪够时辰,大摇大摆的回到马车里,已到了晚饭时间。
姐妹几人不免对她又是一番讥讽,但她着实乏了,不想再作口舌之争未多理会,便回马车擦洗换衣。
“小姐,你可真聪明,算准了她们会使坏,事先把腿护好了?”
灵安的话让苏锦叶不明所以,褪下裤子才发现自己双膝之上各贴着一块膏药?怪不得跪这么久都没事!
可这膏药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贴上去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