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吃些东西再睡吧。”
琉璃晕晕沉沉地睁开眼,看到眼前聂阿姆关切的神情。
她已是疲累至极,睁开的眼睛都有些勉强。看到身边陌生的环境,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在北凉的王宫。
她陪着在灵前守了半个下午,最后北凉王后体恤她一路舟车劳顿,亲自发话,让北凉王世子送她回来宫中歇息。
这陌生的宫室,她原以为自是会百般不习惯,然而大约是真累了,原来只说换了衣服坐一坐,谁知不知道怎地,竟然床上躺着睡了过去。
琉璃没有动,意识到身边已点了烛火,只是问道:“外面已是天黑了?”
聂阿姆分外心疼地说道:“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王妃累成这个样子,原不该喊你,然而你从进城到现在,水米未进。天气炎热,这一路出了不少汗,仔细脱了水。”
琉璃早已经口干难耐了。然而身子实在是疲乏无力,一动也不想动,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勉强。努力咽了一口唾沫,聂阿姆已经万分心疼地端着一只碗,将一碗汤水递过来:“幸好来的时候随车带了些绿豆,趁着王妃合眼的工夫熬了些汤也来。已经镇凉的了,王妃多喝几口,这里天气比咱们大魏干热了许多,万不能中了暑气。”
琉璃动了动身子,床边的大宫女急忙过来将她往起扶坐。只觉得琉璃身子发软,无力无骨的样子。
聂阿姆将汤递到琉璃嘴边,看她大口地猛喝了几口,急忙道:“慢慢喝,慢慢喝!王妃刚醒,这汤拿冰镇地,到底是凉,千万莫伤了肠胃。”
清凉微甜的绿豆汤喝下去,琉璃稍稍有了些精神。聂阿姆看她的样子,说道:“王妃累了一天,怕你北凉的吃食不习惯,月满特意做了几个菜,都是王妃在大魏常吃的口味。王妃好歹用一些吧。”
琉璃说道:“凉王可有回来?”
聂阿姆道:“送了王妃回来便又去了前殿守灵,一直没有回来。刚刚派人传过来话说,让王妃晚上好好用餐,好生歇息,他晚上便在灵前守了不回来了。还特意交待了说,王妃晚上不必过去,王族里自来没有女子晚上守灵的规矩。”
琉璃点点头。真要让她过去,她心里多少会害怕是真的。且这一天下来,实在是疲累之极,想来即使过去了,也撑不住,徒然留人话柄说她对死者不敬。
心里松了一口气。才要将身子放松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北凉王宫,身边除了自己带来的宫女,还有王宫里的宫女。
于是强打着精神,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聂阿姆,说道:“阿姆去问问宫里谁常在凉王身边侍候,看看凉王平日都爱吃什么,做些清淡的让人给凉王送过去。”
聂阿姆便说道:“凉王临走的时候,说王妃有事,只管找宫内的丝路问话吩咐。我这便去找丝路来。”
叫丝路的宫女很快便来了。见了琉璃便下拜:“丝路拜见王妃,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琉璃看了看丝路。这个宫女二十出头的样子,想来在宫里呆的时间已经不短。即使做着下拜的姿势,也依然能看得出身材的高挑。低垂着头,看不太清表情,下拜的动作一派恭谨,说话的语气自然随意。
琉璃说道:“凉王这一天都在灵前守灵应客,晚上还要继续守灵。想着这一天凉王劳神伤心,水米未进多少,因此想让你为凉王送些吃食。你是凉王身边伺候久的,凉王的日常饮食你最熟。平日里凉王都爱吃什么?”
丝路立刻回道:“王妃有心,只是凉王近日因着伤心劳神,胃口不佳,怕是难进什么吃食。”
聂阿姆听了丝路的话,皱一下眉头。
琉璃看了看丝路,说道:“人身肉长,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进些东西,不为口腹之欲,只为身体无恙。”
略一沉吟,对聂阿姆说道,“阿姆,凉王既然胃口不佳,没有想进的吃食,阿姆便去跟月满说一声,让她准备几样拿手又爽口开胃的清淡吃食,备好了,让丝路陪着,劳阿姆亲自去送一趟。丝路,一会儿辛苦你跟着阿姆跑跑腿。”
丝路垂着头:“王妃尽管吩咐。”
聂阿姆说道:“我这便去与月满说,让她准备几个菜。王妃起来洗一洗脸,菜已摆上了席,这一天并未吃多少东西,好歹且先垫一垫吧。”
琉璃说道:“凉王为父王尽心尽孝地守灵,已是辛苦。我歇在后殿,哪里有先凉王吃饭的道理?阿姆你先去让月满准备了吃食,给凉王送了饭过去,看着凉王吃过了,回来我再吃。”
聂阿姆张了张口,想劝琉璃两句。然而看了看低头在琉璃面前的丝路,到底没有说出劝慰的话,只是说道:“我这便去找月满,让她为凉王备菜。”
琉璃“嗯”了一声。聂阿姆一走,琉璃便对丝路说道:“丝路,你是凉王跟前久跟的人,不须如此大礼对我行拜。且起来罢。我初入王宫,人事两生。对你们多不熟悉,想来你们对我,也是不熟。不过往后的日子且长着,总有熟起来的一天。”
丝路垂着头说道:“王妃,月满是王妃宫外带进来的,想来不会了解凉王的口味,不如我到厨房去看看。”
琉璃嗯了一声,说道:“说的是。月满虽然做菜手艺甚佳,做出来却未必是凉王喜欢的口味。你去看看也好。”
丝路施了一礼,退了出来。
琉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说道:“王妃,这个叫做丝路的,颇有些作主欺生,竟然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王妃对她太过客气了。”
琉璃看了大宫女一眼,淡淡笑道:“云裳,作主欺生,原是人之常情。她欺生不怕,只要没有坏心思便好。如今我们初来乍到,她到底是只欺生,还是存着恶意,我们都不知道。不必轻举妄动,她若真有恶的心思,藏不了多长时间的。”
云裳轻声说道:“来的时候,太妃只担心王妃年纪小,怕吃了别人的亏。如今听了王妃的话,王妃怎是会吃亏的人?”
琉璃说道:“太妃是一片疼我之心,怕我吃亏,所以千挑万选挑了你们几个作我的心腹。几位姐姐随我去国离家,远嫁来此,已是叫我心里愧疚。今日但有一句话,跟几位姐姐们剖心而言。几位姐姐但与我一心,但我在北凉一日,定不会叫几位姐姐受委屈!”
那几个大宫女慌得急忙来拜:“王妃万莫要跟我们称姐姐,我们可担不起。尽心服侍王妃,原是我们份内之事,王妃对我们姐妹如此掏心,必尽心服侍王妃。”
琉璃说道:“既然如此,我只把话先挑明了说。我们入了北凉,内外皆无依靠之人,行事说话万要知进知退,绝不可以大国自傲,惹下是非。我们不须对谁趾高气扬,也绝不必低声下气。我们不给别人委屈,也绝不会叫你们受委屈。但若真有人惹到我们头上来挑起是非,我也不会任着别人得意。”
那几个大宫女点点头。
琉璃这才问道:“外面守着的,都是我们的人吗?”
云裳失笑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非常时刻,立刻收了笑意,轻声说道:“王妃发完了狠才想起问这个来了?凉王走的时候,说王妃一日乏累,将那些宫女们都支走了,说不让打扰王妃休息。”
琉璃在心里笑了一下。想道:这沮渠牧健,从这点上看,倒是会做人。知道她初来乍到,必会有许多话跟下面的人交待,因此将宫女们都支了开去。
坐一会儿,聂阿姆带着拎着食盒的月满进来,说道:“王妃,饭菜已备得了。我这便两个人去给凉王送去。”
琉璃说道:“让云裳陪着阿姆和丝路一起去吧。”
聂阿姆看了看云裳。云裳上前,对聂阿姆说道:“阿姆劳累了一天,我为阿姆出些体力,提个食盒,原是应当应份!”
聂阿姆说道:“原不想认老。然而给凉王送饭菜,还真怕跌了手。到底是你们年轻的手稳当。如此云裳就跟我云一趟吧。”
云裳应一声,上前从月满手里接了食盒,恭敬地跟在聂阿姆后面。到外面,汇了丝路,由丝路带着,往前面去。
外面已是夜幕四临,四处都点起了烛火。
丝路提着灯,引着聂阿姆和云裳,兜兜转转,便到了殿门口,并不直接进去,而是跟门口的侍卫先打了招呼。侍卫一听是王妃叫来送吃食的,急忙往里面去禀报。很快便出来,说道:“凉王让进去!”
丝路于是将灯搁在门口,引着聂阿姆和云裳往里面去。里面亮着烛火,灵前只有沮渠牧健和沮渠菩提守着。
聂阿姆先行了礼,才开口说道:“王妃听说凉王近日胃口不佳,甚是担心凉王身体,因此叫奴婢送些吃食过来。因不知凉王口味,叫下面人冒做的。凉王劳心劳身,好歹用些。身体要紧!”
云裳上前,将食盒摆到沮渠牧健面前,打开盒盖。
沮渠牧健一看,里面摆的菜口,竟是地道的北凉吃食,愣了一下,问聂阿姆:“王妃可用过饭了?”
聂阿姆道:“王妃说,凉王这一日辛苦劳神,怎能越过凉王独自用饭。但凉王用过饭,奴婢回云禀了王妃,王妃才好用饭。”
沮渠牧健说道:“王妃有心了。”
那食盒里菜量并不小,筷子放了几副,想来是王妃想到有其它王弟在,因此多备了几副。
伸手拿了筷子,先递给沮渠菩提一副,然后自己又取了一副。说道:“你王妃嫂嫂有心,你也一起吃些罢。”
沮渠菩提想是真饿了,也不顾谦让,拿筷子夹了一口菜,嘴里嚼了,瞬间一愣,问聂阿姆:“这是王妃嫂嫂吩咐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