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府里的夫人小姐。加上下人,林林总总有二十几个人。正好分两只画舫船坐了。
琉璃坐的画舫,正好和那位贺小姐在一起。舒小姐则随着舒夫人坐了另一只画舫。
船上只有两个女孩儿,不免拢到一起,这位贺小姐是个活泼好动的,琉璃一时便和她熟稔起来,两人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琉璃因为聂阿姆梳的发髻太沉,又有散发披在颈后,不免有些生热,不时用手去扶那发髻。
贺小姐看她的样子,便好笑地体贴道:“这发髻梳得煞是好看,你总用手去摸,小心将头发弄乱了。”
琉璃一脸苦恼道:“我出门的时候,家里阿姆也是这般叮嘱我,可是我哪里撑得起这么重的发髻?”好奇地看了看贺小姐,“贺姐姐的发髻看着比我的还厚,难道不沉么?”
贺小姐笑道:“是有些沉,起始也觉得累人。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琉璃道:“贺姐姐多长时间才习惯了的?”
贺小姐道:“我小时候,我哥哥骑马我也跟着骑,他射箭我也跟着射。有一次跟着我阿娘去宫里,右昭仪说女孩子还是文静些好,我阿娘回来后,便开始打扮我。头发一沉,骑马射箭都不方便,便再也没有学过了。那个时候,大约七岁的样子。你从前都不曾梳这种发式的么?”
琉璃万分侥幸地说道:“有这一次,已是累极了。”
贺小姐心里便笑了。外面都说高公夫妇甚宠女儿,看来是真的了。只从这件事上,便可知琉璃平时在家里是何等地随心所欲了。
琉璃扶着头,悄悄转过去问跟在身边的掬心,悄悄地:“掬心姐姐,你好不好帮我将头发重新弄一下?能去了那些假髻最好。”
掬心笑道:“婢子可不敢私自作主。小姐若觉得累,婢子要不先问一问夫人的意思?”
阿原听见了掬心的话,知道女儿终于受不住那一头的带累了。
原来按她的意思,不必弄得如此隆重。然而聂姆因为恶心东阿候府和姜夫人做出来的事情,定要给那两家个好脸,因此将琉璃分外打扮了一番,她便也没有说什么。
转过脸来笑道:“她既然受不得,你便给她弄一弄吧。她一个小孩子家,只要不失了礼数,让她自在些也无不可。否则小小的人被那厚厚的发髻压着,我看着都沉,到了慕容夫人面前,别失了仪才好。”
掬心笑着应一声,便从袖子里掏出梳子,轻轻散了琉璃的头发,将假髻摘出来,重新将琉璃的头发编了几股,在头顶环在一起,垂在两侧,又在头顶靠额前的地方饰了一枚宝蓝色的双蝶戏花,几颗浅蓝色琉璃珠垂到额前,衬得人清爽又俏皮。
贺小姐忍不住赞掬心道:“真是好一双巧手。这样一弄,觉得衬着这身衣衫,更显好看了。”
她却是真心地赞。琉璃是年纪小了些,否则只这一张脸,全都城真找不出第二张脸能相比了。实在不必浓妆来衬。
掬心抿嘴一笑。
贺夫人旁边看着,觉得虽然比刚才是清雅了许多,然而却少了庄重。想着高家母女难道真是去凑热闹的?妆容上居然这般地不在意。
船行的是直道,比牛车快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灵泉池。船靠了岸,早有人备了牛车接着,一行人又改船行为车行,继续往前走。
琉璃和崔夫人阿原坐在一辆车里,忍不住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景色。这灵泉池,向来只有达官贵人得了皇家允许才能入内,听说里面亭台楼阁林立、水池园林遍布,又有各种珍禽走兽放养其中。
然而毕竟是皇家园林,心里再好奇,仍然端正地坐了,一声不响。
走了不多时,听见外面驱车人说道:“两位夫人,小姐。请下车!”
车帘一挑,先看见车下有侍女侍立在两旁,站在前面的,正是去递帖子的那位妇人。上前两步,亲自伸手来扶,笑着说道:“两位夫人和小姐一路辛苦!”
崔府和高家的侍女这时从后面车里已经过来。急忙也上前来扶。然而依旧是那妇人赶了个先,殷勤地将人一一接着,踏着方凳下车。
崔夫人笑道:“知道今天客人多,妈妈百忙里还亲自来迎。”
妇人笑道:“赶着我们夫人高兴,许久不曾这般热闹,忙一忙也是好事!”
一面说着,一面前面引路:“天气热,我们夫人将宴设在池边花厅,四面透风,又有景色可赏。”
琉璃跟着往里走,行过一片水池,跟着踏上曲曲折折的木制廊桥,只见清碧的水面几乎齐了廊桥边缘,几步便是一片睡莲,或白或粉,卧在几片青碧的叶子中间,开得一片清雅。廊桥的另一侧是几处从水池底冒出来的假山,其中一个假山身上天然形成几处孔洞,惹得琉璃多看了两眼,想着如果是在月下,有月影相照,必定会别有一番趣味。
琉璃虽然目不斜视,走得规规矩矩,这个个园林的开阔大气也看在眼底了。她自小受阿爹熏陶,对奇石造景颇有几分见地。这样一处园林,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才最终成了现在的格局。
曲折廊桥走过去,上了池岸,转过一丛碧竹,绕过一处假山,才到了妇人说的那处水边花厅。这花厅外面看,建得开阔大气,飞翘的走檐下是红色的柱子,四面镶着细纱,大约是防蚊虫的叮咬。里面传出欢快的笑语声。看来几家府里的夫人小姐早已到了。
妇人引着往花厅入口进。里面的欢笑声歇了一歇,便听到有人笑道:“正说着,这可不是来了!”
琉璃听到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东阿候夫人的声音。
她们来之前,这位候夫人竟是和大家在谈论她们吗?她可不信这位候夫人嘴里,说出来的是随和赞誉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