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又来多问了……”桌后之人睨他一眼,提坛将简随云的碗又注满,“来,阿简,既相逢,便不妨酒过千巡,干!”
简随云的酒量似乎很好,接碗,饮——
娃娃脸男子看看他们,眼里划过一道流星,一把抓过了旁边的琴,“有酒喝,没曲唱岂不无趣?大哥,咱们再唱一曲如何?”
他的声音十分高亢!
“小鬼,想唱就唱,何来问我?”桌后人眸中酒波流转——
在年龄上,他并不比那男子大了多少,但他“小鬼小鬼”的称呼间,极是顺口,而那男子也听得极是顺耳,仿佛在他面前,他当真是个可以被拍着头的“小鬼”。
“好,想唱就唱!刚刚我一路上唱的是大哥往日在苗疆所教的那支,回想当年,刀光剑影,若无你这位高人的相助,我哪里过得了那些时光?无你,便无我,更无今日苗疆的蚩牙!”
他将手掌放在胸口,说到“蚩牙”二字时,眉间迸射出一种锋芒!
是一种凛冽的、潜伏着的锋芒!
“忘了告诉这位姑娘,我,苗族男儿,蚩牙!”他那锋芒一闪而逝,重新被笑脸掩下,“不过,我还有一个汉名,姑娘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名?”
眼睫又忽闪忽闪起来,充满狡黠与逗趣——
简随云不语,只将微笑映在酒中——
“哈哈,一笑!我的汉名叫一笑!只因大哥对我说,既然我已经是‘蚩牙’,便不如‘一笑’,合起来便是‘呲牙一笑’!”
他的眉更加飞扬,而他的表情果然是“‘呲牙一笑”,笑得露出所有的牙来。
牙齿十分整齐,白得生亮。
“当年,在我四处奔逃时,只以为自己便永远是那般如丧家之犬,躲闪过日,终日见不得光!整个苗岭无我一席容身之所,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想要杀我的人,我无亲,也不再有故,那时的我,心中没有明日,甚至不待他们将我杀死,自己却觉得已无活的价值……”
说到此处,他仍是笑嘻嘻的,嘴里说着“已无活的价值”时,眼底仿佛闪过一种灰暗,但同样很快的消逝不见!
“记得,在我被追杀八年又六个月后的一日,我立在苗岭中遇高的雷公峰上,看着峰外云气滔滔,回想我自九岁起便颠沛流离地四处奔逃生活,再回想八年中,我不能离开苗岭,却要瞧着所有曾经保护我的人他们用他们的血、甚至是灵魂换我的安全时,我对他们的死却无能为力!
只能不停地逃,不停地逃……多年的逃亡已让我疲累不堪,随着保护我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也使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永远的灰暗,我,认为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也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想跨前一步,只需一步,一切便都会有个了结!”
他仿佛回到了当日的情景中,周身又现出一些与他的天真面孔不相符的深沉,好像现在的他,又是立在雷公峰前的当年的那个他——
“就在我脚步微动,下定决定的一刻,我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身旁的山崖上突然就响起一道笑声!
那笑声,是那么快活,就好像天下所有的快事都在其中,甚至让听到的人不由地想跟着笑!我不愿笑,也笑不出,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想看看那个能发出那种笑声的人倒底是什么样的?甚至想,会不会又是一个来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