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桑瑶,我的父亲桑新月来自西域,是个出色的商人,一次在中原经商途中邂逅了我的母亲远梦,两人一见钟情,最终订下白头之约,一年后,我来到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很爱我的父亲,因为他深深爱着我的母亲,儿时的我常骑在父亲肩头,然后他一手扶着我,一手牵着美丽的母亲。闲瑕之余,母亲会教我弹琴,每每这个时刻,父亲会安静的坐在一旁笑着看着我和母亲,或者给我们端来一些可口的茶点。在我的心里,父亲是个完美又极尽温柔的男人,小小的我常在心里默默的期待,等我长大了,我也一定要找一个像父亲这般温柔的男子。
七岁那年,我独自一人到山间树林玩耍,那一年,正值初夏,清晨的阳光很温和,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到地面,洒下一地的星星点点,我乐此不彼的在那些星星点点的图案里欢快跳跃着,几滴露珠调皮的落入我的衣襟,有着些许的凉意,我有些恼意的抬起头来,然后,我遇见了他,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时隔数年,我依然无法忘记初遇他时的惊艳和晕眩。
他一袭白衣静静的坐在树杈上看着手中的书本,额前的发丝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晃动着,阳光穿过他浓而黑亮的乌发柔柔的倾泻在他的脸上,使的他整个人看起来被镀上了一层淡黄的光茫,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里屏住呼吸,唯恐在轻呵气的瞬间眼前的仙人便会消失一样。我静静的站在树下,痴痴的看着他,然而他清亮而又深邃的眸子始终未曾注意到我的存在。
不知道这样在树下站了多久,隐约间我听到有人在叫他,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女孩朝他跑来,我慌忙躲到树后将自己藏起来,那个打扮的异常美丽的女孩仰头叫他魔君,我有些奇怪,他长的那么好看,却为什么要叫这么恐怖的名字?
然后他收起书本,从树上一跃而下,他的轻功真好,只是那么轻轻一跃,人便稳稳的站到了地面,他唤那个漂亮的女孩叫艳姬,看着他和艳姬缓缓离开树林,我才从树背后移出身体,心却莫名的开始失落起来,回家后,我的脑海里总会不经意间就想起那片树林,想起那身白衣,想起那个清亮的眸子,想起魔君。
后来,我经常一个人到树林去玩,为了就是能够再遇见他,但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我的心好失落好失落,有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或者他并不是凡人,他是仙,他只是偶尔会来凡间走走,我也只是恰巧碰到了他,可是我依然没有办法忘记他,反而更加的思念他,有时我会在树下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到树轻轻晃动的时候,我会猛然惊醒,只是当我满含希望的抬头,却总是失望而归,只不过是风吹来,或者有小猴跳到树上引起的晃动而已。
后来有一天,我带着古琴再次到了树林,我决定为他弹奏一曲刚学的曲子,或者他听到美妙的琴声会闻声而来也说不定,然后弹着弹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额头印有水滴标记的女子出现了,与她认识后,她就常常来这里听我弹琴,渐渐的,和她熟了,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星子,后来,我就把我见到魔君的经过告诉了她,只是我没想到,她认识他,并且能够带我去见他,但是她有个前提,如果见到魔君,就永远不能回来,也不能再去找寻自己的父母,万般纠结之下,我还是选择了他。
那天,星子将我的琴和外衫全数扔到了山崖下面,她说,这样做我的父母会以为我死了,便不会再来找我,想起再也不能见自己最爱的父母,我很伤心的大哭了一场,但为了能够见到他,我还是答应了星子的要求。
星子信守了她的诺言,她让我叫她姐姐,然后把我带到了净水教。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亭子里很认真的练剑,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和他容貌相似,但个头比他高的男孩,那个男孩比他爱笑,脸上无论何时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而他却总是冷冷的,静静的,让我忍不住想去多的了解他,关心他。
他的身旁总是围绕着很多的女孩,有那个打扮的很漂亮的艳姬,还有两个身穿绿衣,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看的出来,她们和我一样,都好喜欢他,然而来到净水教,我答应过星子要做她的丫头,不能与其他人接触,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我,所以我从来只躲在远远的角落偷偷看着他,即便是那样,我也知足了。
我原以为和他的相处永远只能这样远远观望着,但没想到有一天,我依旧躲在假山后偷看他练剑,他忽然剑柄一挥,直直的朝假山刺来,我吓的尖叫一声,从假山后跌落在地,他收剑,看着跌落在他身前的我,有些生气:“哪里来的丫头,不要命了么?”
虽然他在责备我,可我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害怕与担忧,我知道他只是怕他的剑伤到我,并不是故意对我这么凶,一时之间,甜蜜充满心间,我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他有些诧异的问我笑什么,我站起身来,对他说谢谢,他怔怔的看了我半晌,然后轻轻摇头,转身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他定以为我是脑袋出了毛病,发病所以才傻笑的吧。可是能够跟他面对面讲话,哪怕只有一句,我也很知足了,从那天以后,我开始在心底称呼他为“小哥哥”,我不喜欢别人叫他魔君,因为他看起来是仙,而不是魔。
那一年,我八岁,小哥哥十三岁,自从上次出现在他视线中之后,我便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我开始淡忘了星子对我的警告,开始更多次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每次都以傻傻的样子收场,所以每次都能看到他对我报以同情和怜惜的目光,虽然他一直以为我是脑子出了问题,有些傻乎乎的,但是他看我的目光总是要比看艳姬多很多的,我好高兴,不管他是同情还是怜悯,只要他看到我,我便很开心。
这样美好幸福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哥哥回到佛乐坛的时候,被星子发现了,她狠狠的责骂了我,然后把我关进了她的地下密室里,终日用一根铁链将我绑着,只是每日给我送一些吃食下来,刚开始我哭、闹,甚至以绝食来威胁,但是最终还是败给了星子,不,准确的说是败给了自己,我无法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死去,因为我无法不去牵挂我的小哥哥,我仍然满含期待,小哥哥他在意我,他喜欢我,倘若有一天他发现我不在了,他会四处找我,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找到这里来了。
然而这个梦一直到我死去依然没有实现,但我依然却上苍充满了感激,因为在我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我的小哥哥,十多年过去了,小哥哥越发的俊美脱俗了,然而我却因为被星子所迫练月魔功而走火入魔,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之貌,他没能认出我,但我却在心里却叫了无数遍的小哥哥,小哥哥。
再次见到小哥哥的那天,我遇见了一个女孩,长的很漂亮,我见过她的,在星子的佛乐坛秘道里,只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和她同样都练了月魔功,却为何她保持了仙子般的容貌,而我却是一位百岁老者的模样,月魔功非一般的武功,月魔琴能识主,除非能跟琴体合一的人才可以练,即使练成功了,也不会拥有仙子一般的容貌,而她竟是如此完美的。
小哥哥是如此的在意她,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我不甘心,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始终没有我,我不相信他已经忘了我,我多想我还是原来那个傻傻的小女孩,多想一辈子这样陪在小哥哥的身边。
小哥哥很照顾我和我爹,可是我却害怕见到他,我不想他看见我丑陋的模样,每次他来,我都吓的躲在被窝里,大声哭喊,爹没有办法,带我回到了老家,可是我却越发想念我的小哥哥。只到有一天,我趁爹娘不注意,偷偷离开了家,来到净水教,才发现教内物是人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是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只想早早的见到我的小哥哥,我趁乱潜进星子的佛乐坛,偷了她的还颜丹。
虽然我知道服下还颜丹后我只能拥有三天的美貌,药效用尽之时,我也就跟着老死,但我不后悔,我想小哥哥只是没看到我漂亮的样子,所以才不喜欢我,所以才忘了我,如果他看到我的美貌,一定会想起我的,哪怕只能拥有他一个眼神我也没有遗憾了,最起码他记起了我,他的心里留下了我的烙印,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只是我还是失算了,当我急急的找到小哥哥时,他正与辛千池混战在一起,他竟然引爆了身上的炸药,决意与辛千池同归于尽,我拼尽全力,在最后关头,将他用白绫救出,小哥哥落到我身边的时候,炸弹刚好爆炸,辛千池死了,而我的小哥哥也气力用尽,昏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将小哥哥悄悄带走,找了个人迹稀少的山洞住了下来,看着小哥哥纵然身负重伤,却依然美好如仙人的睡容,我竟舍不得让他醒过来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永永远远属于我。
只是,我还是要救活他的,我上山采药,为他疗伤,却又怕他伤好了之后逃走,便又狠心的在他的药碗里下了一味药,他的伤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整终于好了,可是,他却中了另一种毒,此毒名叫十步停,便是走不上十步,便会气绝而亡。
我的小哥哥就这样被我给软禁了整整三年,今日他被我下了药,再次昏迷了,此刻,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他静静躺在床上,我忍不住伸手拂上他苍白而又瘦削的脸宠,心中像刀扎般的难受,可怜的小哥哥,我这才明白,怪不得星子会将我带回净水教,原来她只是看中了我的琴艺,她早就知道小哥哥会练功中盅,她不让我回家,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让我练成月魔功解小哥哥的睡盅,可我又是多么的不争气,如果我在练功的时候没有分心去想小哥哥而走火入魔,小哥哥也就不至于受这么多的苦。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解了睡盅,但我知道星子和我一样,一直在默默的爱着你,小哥哥,你为什么会那么美好,美好到让这么多人愿意为你付出,甚至是为你去死。
小哥哥似乎是醒了,眼睫毛微微动了动,我伸手去摇晃他的胳膊,许久,他终于缓缓抬起眼帘,朦胧中他拉起我的手,眼神温柔,只是他对我开口讲的第一句话是:“芨舞,别离开我。”芨舞,芨舞,又是那个女孩,为什么他的眼里就只有她?难道我真的比不了她,难道我十多年的等待就要这样付之一炬吗?不,我不甘心。
我要让他彻底的忘记她,我告诉她,芨舞不会再出现了,她死了,她被我杀了,谁知道他听完了,竟然还是那样沉默。我生气,冲他大吼,冲他发火,可是他转过身来,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对我说道:如果她死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便不要给我送吃食来了。这是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可是我的心却凉到了谷底,小哥哥,小哥哥,十多年来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秘道里,他是我唯一活下来的意念,为了他,我甚至抛弃了我的父母,可为什么,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纳我。
我服下了还颜丹,恢复了几年前如花的美貌,可我出现在他眼前,他竟连瞧都没瞧我一眼,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不相信他看见我的美貌会不动心。
我狠下心来,断了他的吃食,这样一直撑到第三天,我的药效开始发作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我便会重新变回百岁老太的模样,而我的生命也快要终结了,再看看小哥哥,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因为三日来不吃不喝而变的更加瘦弱和不堪一击,他闭着双眼,静静躺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说,嘴唇干裂甚至都流出血来,但他仍然什么也不说,他为什么要这样执着,我都是要死去的人了,只要他说一句,喜欢我,哪怕是骗我,我也会放他走的,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他不愿意背弃他对她的承诺。
终于,我的头发开始渐渐变的花白,身体开始剧烈的疼痛,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我躺在他的身旁,握住他冰凉的手,对他说:小哥哥,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然后我跟他讲了很多的话,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我,还记不记得那个傻傻的小女孩,小哥哥的手微微动了动,我好高兴,他记得我,他一直都记得我。
他睁开眼来,看着我慢慢变的丑陋和苍老,他的眼里充满了不解和诧异,我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小时候,当我从假山后跌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睛也是这样不解的,那个时候他是关心我的,而现在呢?我笑了:小哥哥,我要走了,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铁锁的钥匙,对他说:小哥哥,你赢了,等我死了,你就吃下这粒解药走吧。芨舞没死,她还活着。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惊愕的看着我,像是在问我:真的,你没有骗我。我点头,他笑了,这三日里我头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能在死前看到他的笑容我觉得好快乐,然后我觉得我慢慢倒向了他的怀里,我的小哥哥在最后一刻终于拥抱了我,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告诉他芨舞没死的消息而感激于我,可是我依然觉得很快乐,我从认识他开始,便一直等待着他的一个拥抱,而今天,在我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时,我终于,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