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泰民的话我总觉得没地儿躲没地儿藏的,就怕回到屋里一会儿他又过来,原地转了两个圈,觉得不再多想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我转身进西厢房,因为那里住着我的第一位病人,泰民已经临时搬到东厢房和泰国挤着睡了。
推开门,屋里死气沉沉的,药香依旧,血腥味倒是淡了不少,那人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依然昏睡着。
我走到近前,拉过个小凳坐下,抬手搭上他的脉,虽然虚弱,但已迈向平稳,看来舅父是真的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算你命好,要不是我把你救回来,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那人还是紧闭双眼,我知道他听不见,自己又一肚子的话无处去说,于是便对着他念叨起来。
“因为你我还被舅父数落一顿,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照顾你一夜,以后没办法再嫁人,可转头出来泰民就说要娶我,舅父还说皇上要选秀了,我不想进宫……至于泰民,”说到这我脸庞便红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嫁他,三个月后他就要进京去当太医了,原本好好的,突然兄妹要变夫妻,我怎么也接受不了……”
我看着昏睡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唠叨,那人虽然睡着,但这般扰人清梦也着实不对,便道歉说:“只顾自己痛快却叨扰了公子的美梦,真是对不住,但好在你也听不到,否则日后我该如何自处呢?真是羞死人了!不过你也该醒醒了,”我撑着下巴看他,“司琴说你醒过,可我没看到,你倒是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一来证明你确实没被我医坏,二来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司琴口中说的那么吓人。”
说完我捂嘴偷笑,又觉得声音有些大,我怕吵醒他,便蹑手蹑脚的除了房间。司琴见我出来赶忙冲我招手。
“小姐快来!”她把蒲扇随手仍在地上,“我得赶紧去做饭,您看着这炉子。”
“冰天雪地的为何在院子里煎药,你不冷吗?”
“老爷说,这药需有雪中寒气才可发挥最大疗效,所以才让我在院子里煎药。”司琴说罢飞快的跑向厨房,瞬间就没了影。
煎药哪里需要什么雪中寒气,怕是舅父有事不想让司琴知道才想这么个主意让她一直待在院里,我捡起蒲扇坐在小凳上,一边扇风,一边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吱呀呀开门的声音,我扭头一看,西厢房的门由内缓缓而开,那人靠着门框,手捂着肩头的伤。
这还是第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清他的模样,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雕刻在他如玉的面庞上,简单的素色内衫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华贵,像迎风绽放的玉兰花,姿态清雅风度翩翩,只觉得世上不会有人再比他更加高贵,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他盯着我,我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他清亮的眼睛里藏着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寒气逼人却无比坚定,这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又好像一块盾牌,阻挡着任何人的窥视,不让别人走进他的心。
我看着这个人,看着这双眼睛,我并没有像司琴那般害怕,但身体好像被他如冰似的眼神冻住了,让我动不了,移不开视线。
那人毕竟刚在阎王门口转了一圈,身子虚到不行,就这样还偏要站起来,只见他身子一晃,双腿撑不住身子险些要跌在地上,我才反应过来,扔下蒲扇飞一样的冲他跑过去。
许是冲的太快,我险些撞进他的怀里,我抬头看他,见他也低头看我,脸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我不再多想,将他的胳膊搭在我肩上,然后搂住他的腰,扶他进屋。
“刚醒过来没多久就下地吹风,公子真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别看他看起来身形消瘦,但身子却十分重,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到床上,他躺下时险些也把握撂倒。
他盯着我看,不说一句话,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是沈小姐?”
“是我,”我忙应到,“公子可是哪里不适?”
他摇摇头,我不放心,说了声“失礼”便拉开他的领口,好在伤口没有再度裂开,确认后我忙整理好他的衣领,然后后退半步。
那人收回紧盯着我的目光,平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淡淡的说:“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公子无需言谢。”
“但我的命总归是小姐就回来的,”那人扭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却是与司琴所说极其不符的温和,说道,“日后定会报答。”
“公子不必客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舅父的话,我总觉得和这公子二人同处一室说不出的不自在,于是赶忙说,“公子好生将养,有什么需要和我们说便是,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完我脚下生风般快速离开房间,只感觉后背被人盯着,直到关上房门,才阻挡住那直射而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