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妈妈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她尚还处于昏迷之中,聂浩然本来是在一边照顾的,但是却从她口中听到了三个字。
聂顾城。
当时他整理被子的动作就停住了,他相信,在温妈妈昏迷的时候所说出这三个字一定不是有什么原因的。
族谱上面记下来聂家几辈以来的人,没有谁会落空,尽管天底下姓聂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来看一看,万一真要是从这本族谱里面找出聂顾城这三个字,弄清楚他究竟是谁呢?
族谱上面所有的名字都是按照辈分来排列的,每一辈的字都不一样,而聂顾城……顾字辈?
聂浩然朝着族谱的最后一页看去,在他之上的就是顾字辈的。
聂顾海——族谱上面仅仅只是记载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族谱上面所有聂家人的名字都会被记载在其中,所以不可能会出现遗漏的情况,而族谱上面所记载的聂家顾字辈的人,就只有他的父亲一个人。
看来,温妈妈口中的那个聂顾城是另外一个聂家的。
聂浩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把东西原原本本的放好,聂浩然正推门出去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高大的黑影压下来,熟悉的压迫的感觉让聂浩然条件反射的把背脊给打直了:“爸。”
来人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站在门外多长时间了,昏暗不清的光线之下,他整张脸忽明忽暗,神色略微绷紧。
以前小的时候,他只要稍稍靠近这间屋子一下,聂顾海一定是要惩罚他的,聂浩然却不确定眼下会不会受到惩罚。
见聂顾海一直都没有说话,聂浩然正式的神色像是在和领导汇报情况一下:“爸,我进来看一下族谱。”
简洁干练,聂浩然淡淡的就说了出来。
因为聂顾海是军人出身的缘故,所以聂浩然从懂事以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要受到一定的约束,也正是因为那样从小养成的习惯,在聂顾海面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用最简单的字眼来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而且,永远不问原因,只问结果。
因为从小到大,聂浩然就知道,在他的父亲面前,任何的原因或者是过程都不重要,他永远只看结果。
闯了祸,不问缘由等待着他的就先是惩罚。
不止一次,母亲都说他很闷,鲜少有说话或者是开怀大笑的时候,他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是淡淡的笑着,友善,却偏偏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疏离到了极点。
那个时候,他略微收敛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不是他不肯对人开怀大笑,也不是他比同龄人成熟了不少,而是从小,他就不敢。
别人的孩子,可以大胆的去闯祸,他不敢。
别人的孩子,可以开怀的对人笑,他不敢。
别人的孩子,可以是毫无城府的,他更加不敢。
从小,聂顾海教会他或者是强迫他学会了不少的东西,他的成熟不是天生的,而是不得不那样做。
小的时候最害怕的无非就是大人的惩罚,所以为了不受到惩罚,他尽可能的去按照聂顾海想要的方向去发展,哪怕是去演戏。
他觉得自己就是戏台子上最好的演戏人,越演下去,入戏越深,那样的笑容他已经改变不了了。
对人的戒心也一直都存在,他心里走不进任何人。
那是一片冰冷的地方,他自己都捂不热。
幸好,现在有一个人走了进去,而且融化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嘴角的笑意真了几分,连聂浩然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的面前,聂顾海想到了自己这一次来的时候,妻子所说的话——阿海,不要再逼浩然了,他现在比以前更像是一个儿子。
他一直都赞同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因为家境的原因,小一辈里面混蛋一抓一大把,在聂浩然出生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那些只知道开跑车追女孩儿的二世祖,所以从小他就很严格的要求他,直到看着他成长,果然和自己所想要的一样,他的儿子,就算是没有了聂家,他也能够独当一面,让聂家更上一层楼。
在聂家同一辈的人之中,他的儿子是最好的,最让聂家人骄傲的。
只是,他却也越来越捕捉不到,这个儿子内心深处最为实际的想法。
无论他说什么要求什么,这个儿子都不会拒绝,而且会将事情做好的让他满意到无话可说,可是,那样的感觉,却太过奇怪,太不像是父子之间的感情了。
现在,他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了?”
聂顾海问道。
聂浩然证了一下,最后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父亲这是……不罚自己了?
虽然很是疑惑,但是聂浩然却点了点头:“已经看完了。”
“嗯。”聂顾海淡淡的嗯了一声,竟然就转身朝着楼下走去了。
聂浩然站在原地朝着楼下看去,他已经走了下去,虽然仅仅只是给他留下一个背影,但是不难看出,他并没有生气。
“爸,你怎么会过来?”
聂浩然倒了一杯水给聂顾海,语气虽然尊敬,却少了一些什么。
聂顾海睇了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到阿姨病好了之后再回去吧。”
“等会儿就回去,”聂顾海语气依旧是淡淡,“医院那里,有你妈妈在,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