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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报镇远寨边新筑籧篨击碎,崩坏平地。藩令各掘地窝藏身。随谕诸将传令曰:『虏吊(调)许多精锐,只攻此木栅籧篨,数日夜用过熕炮不知几千遍。今虽如此,平地未敢逼战者,一则知我手段,二则意我必退回中左。昨侦探来报,虏营中火药钱粮不继,尽在早晚一决。我谅今晚必大击一番,明早黎明,必并力来决一战。如不胜,必退走矣。虏之伎俩在吾掌中,料之审矣。尔等须谕将领,明早的来临营。彼若欲过河时,必用空炮助其声势,愚我耳目,断无自击之理。尔等须躜队站立,各执大刀大斧,如耙上劈去,不准追逐。侯虏齐过河墘躜定时,用火攻齐发,一尽焚去,方准并力杀出。进前重赏,退后立斩,各依军令军法而行可也』。于是令诸将各回营。随令戎旗神器镇何明率洪善等,将所有火药就夜分时,一尽埋伏河沟边,其药心相续如地道埋藏法,候令而发。

虏果于初六晚迅炮大击,连夜顷刻不绝,营垒一连,尽如平地,官兵多开藏地窖中不伤,其所埋火药亦无防碍。至五鼓,虏果放空炮,并营逼进。先用民夫扛运过河车,头叠用汉兵,二叠俱满兵,涌逼直进。我兵死敌,用大斧砍下,三退三进,杀伤相当。时戎旗镇内班将蒋文、王朋、中提督将郑仁、李昂、前提督下赖使、杨正、前锋镇下萧自启等,贾勇百倍,砍杀尤多。虏见劲敌,率三叠满将,蜂拥继进,尽过河沟,矢如雨下,人难站立。我兵站坐死拒。时天暂亮,了见虏尽过河。藩令发起地炮一连,将在过河之虏一尽烧死,委填河内,尽皆叠满。遂令我兵一拥冲出。其未过河残虏,狼奔而走,擒杀无遗。固山随令民夫运炮走回。此一敌也,死中得生,何啻背水之战。非本藩善战亲督,不至是也。

十二日,藩驾回中左。到教场设宴,照大敌格论功陞赏。先时署海澄县参军举人黄维璟因失地方事不理逮系,至是声罪与将诛之。陞赏中提督甘辉、前提督黄廷、前锋镇赫文兴、前冲镇万礼、戎旗镇王秀奇等为首勳,拟题伯爵。参军冯举人运筹决胜,题授监军御史。陞蔡文、王朋、郑仁、谢任、赖使、萧自启等超授都督佥事。余各照级陞赏有差。

是月,行在遣兵部万年英齎敕册封藩延平王,制曰:

『克叙彞伦,首重君臣之义,有功世道,在严夷夏之防;盖天地之尝京(常经),实邦家之良翰。尔漳国公赐姓忠猷恺掣,壮略沉雄。方闽浙之飞尘,痛长汀之鸣镝。登舟洒泣,联袍泽以同仇,囓臂盟心,谢辰昏于异域。而乃戈船浪泊,转战千年,蜡表兴元,间行万里。绝燕山之伪款,覆虎穴之名酋。作砥柱于东南,繁遗民以弁冕。弘勳有奕,苦节弥贞。惟移忠以作孝,斯为大孝;盖忘家而许国,乃克承家。铭具金石之诚,式重河山之誓。是用锡以册封为延平王,其矢志股肱,砥修茅戟,丕建犁庭之业,永承胙土之庥。尚敬之哉』!

藩拜表辞不敢受。

另遣监督张自新同万兵部繇(由)水赴行在回奏,题叙海澄杀虏功次,请敕各镇勳爵。后即敕封甘辉为崇明伯、黄廷永安伯、王秀奇庆都伯、赫文兴祥符伯、万礼建安伯,冯参军监军御史。余各陞级有差。

另遣监督池仕绅齎表繇(由)路(陆)诣行在,并会平西等兵马行军事宜。时晋王定国、蜀王文秀俱有书来会师。

(定国)书云:

『国姓大将军麾下:从来天下豪杰,必予其时之可为:具可为之资者,必凭其势之可藉。当今之世,之二者惟公有焉。慨自三百年深仁厚泽,匹夫匹妇,莫不子若孙以承之。至其旷典奇荣,则元勳之锡,止于茅土,固未有以臣民而上侔天祧者。言及斯遇,终纲目几千百年间终不数数见也。夫恩重则报称必宏,宠隆则休戚愈切。艰兹国步,孤婺犹伤周室之衰;恤此人心,父老犹仰汉官之旧。吾知公厥衷,必有大不自安者。枕戈待旦,此其时乎?

不榖惭以薄才,谬膺巨任,成命授以讨虏,简书载在专征。所得与四方勳镇通联纠合者,天子之灵也。客岁西粤诛逋奸之孔酋,仲冬衡阳枭敬谨之真虏。举九年腥浊以来,为朝廷彰挞伐者,仅兹两役。然今皇应运庇孚,攻取固未敢谓其谋之允臧,要亦见虏之无难扑灭耳。

兹以怀念两酋,东南鼾卧,曾拟长驱建业,不容肘腋无疑,况其局力,自不可与桂林湖南同日以语,又何惮而不芟荆削棘、续通周道也哉?用以孟夏薄端城,困其残孽。乃狡虏凛前车之戒,婴城甘巾帼之遗,兼以霖雨环江,致我战攻少需时日。

调饥方惄,而水师义旅同口揄扬,谓公青省黄龙,如飞如翰,时一凭虚而至,虏胆殊寒。牙樯遗韵,只今在潮惠之间。不榖闻之,不觉望洋起舞。知公畴昔之愆期,若有俟不榖今兹之少选,诚有待也。缘托一鸿,敬邀并驾。公诚念君德孔厚,父恨深长,则五羊赤海,伫睹扬帆,半壁长城,中心是贶。否则,中兴告成,京观胜纪,而云台香宇,千载传流,国姓不预,其何以仰副殊眷而慰此可为之时势乎?予日望之,匆言幸照』!

藩修书答之。

漳报金酋奉旨班回。藩集诸将议曰:『金酋杀败班回,必有一番说话,虏不足虑矣。我欲兴问罪之师于潮、揭,一则使郝尚久不敢据郡归清,二则鸥汀逆寨屡截粮囗、应当扫平也』。诸将俱曰:『可』。随以中提督甘辉督义武等营镇守海澄县,以后冲镇周全斌督水师镇守乌礁,另委忠振伯镇守中左,总督策应战守兵粮事宜,拨水师右后军前后镇堵御泉港。

六月,藩督舟师南下,先攻鸥汀逆寨。其寨筑在田中,四畔泥深,只一路可行。进攻未下。一日,藩集诸将在寨外树下坐议伐树架铳攻打。逆民移铳向击,忽一弹子中伤本藩左脚指上,几伤要处,后医愈,亦一险也。藩以雨田泥深,攻打又难,姑抽回入揭,征助行粮。并移谕郝尚久,令其固守城池,不可悖叛归清。尚久不报。

七月,藩驾驻揭阳门辟,征输行粮,各寨乐输。

八月,藩驾回中左。太师平国公差李德、周继武等齎手书到,称清朝欲赐地来和,欲差二大人齎海澄公印敕,以一府地方安插。又系刘清泰保认,先差德等来探可否,回报然后方令诏使齎来。藩曰:『清朝亦欲贻我乎?将计就计,权措粮饷以裕兵食也』。遂回禀与平国公,令李德星驰赴京回报。禀云:

『违侍膝下,八年于兹矣。但吾父既不以儿为子,儿亦不敢以子自居,坐是问候阔绝,即一字亦不相通;总繇(由)时势殊异,以致骨肉悬隔。盖自古大义灭亲,从治命不从乱命,儿初识字,辄佩服春秋之义。自丙戌冬父驾入京时,儿既筹之熟而行之决矣。

忽承严谕,欲儿移忠作孝。仍传清朝面谕,有「原系侯伯,即与加衔」等语。夫既失信于吾父,儿又安敢以父言为信耶?当贝勒入关之时,父早已退避在家,彼乃卑辞巧语,迎请之使,车马不啻十往还,甚至〈口舀〉父以三省王爵。始谓一到省,便可还家,既又谓一入京,便可出镇。今已数年矣,王爵且勿论,出镇且勿论,即欲一过故里,亦不可得。彼言岂可信乎?父在本朝,岂非堂堂一平国公哉?即归清朝,岂在人后哉?夫归之最早者且然,而况于最后者?

又可笑者,儿先遣王裕入京,不过因有讹传父信,聊差员探息。辄系之于狱,备极箠楚。夫一王裕,亦做得甚事?而吠声射影若是,其他可知。

虽然,儿于己丑岁亦已扬帆入粤,屯田数载矣。不意乘儿远出,妄启干戈,袭破我中左,蹂躏我疆土,虔刘我士民,掳辱我妇女,掠我黄金九十余万、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其余将士之财帛、百姓之钱榖,何可胜计。彼闻儿将回,乞怜于四叔。幸四叔姑存余地,得以骸归。乃归而又相贰启衅。我将士痛念国耻家亡,咸怒发指冠,是以有漳泉之师。陈金(锦)之授首,杨名皋等之屡败,固自出尔及(反)尔之尝(常)。且不特此也,异国之兵如日本、柬埔寨等诸夷兵旦晚毕至,亦欲行春秋大义矣。信如父命及清谕,犹且两难。而以父所传之谕若此,乃抄到部院刘清泰所賫之敕若彼,前后之言自相刺谬。

夫沿海地方,我所固有者也。东西洋饷,我所自生自殖者也,进战退守,绰绰余裕;其肯以坐享者反而受制于人乎?且以闽粤论之,利害明甚,何清朝莫有识者。盖闽粤、海边也,离京师数千余里,道途阻远,人马疲敝,兼之水土不谙,死亡殆尽,兵寡则必难守,兵多则势必召集,召集则粮食必至于难支,兵食不支则地方必不可守。虚耗钱粮而争必不可守之土,此有害而无利者也。如父在本朝时,坐镇闽粤,山海宁谧,朝廷不费一矢之劳,饷兵之外尚有解京,朝廷享其利而百姓受其福,此有利而无害者也。清朝不能效本朝之妙算而劳师远图,年年空费无益之赀,将何以善其后乎?

其或者将以三省之虚名,前〈口舀〉父者,今转而〈口舀〉儿,非不信父言,而实有难信父言者。刘清泰果能承当,实以三省地方相畀,则山海无窃发之虞,清朝无南顾之忧,彼诚厚幸。至于饷兵而外,亦当使清朝享其利,不亦愈于劳师远图、空费帑金万万者乎?况时下我兵数十万,势亦难散。散之则各自啸聚,地方不宁。聚之则师旅繁多,日费巨万。若无省会地方钱粮,是真如前者〈口舀〉父故智也。父既误于前,儿岂复再误于后乎?儿在本朝,亦既赐姓矣,称藩矣,人臣之位已极,岂复有加者乎?况儿功名之念素澹,若复作冯妇,更非本心,此可为智者道耳。不然,悬鸟有之空名,蒙已然之实祸,而人心思奋,江南亦难久安也!专禀。

遣李德賫禀入京』。

闰八月,藩驾驻中左。以和议故,分遣各勳镇就漳泉派征乐助兵饷。遣督饷都督黄恺追晋南地方饷二十万。

九月,藩驾驻中左。遣前提督黄廷就云霄地方征米五万石。

时和议未就,征派四出。伪院刘清泰闻知,遗书本藩曰:

『从来大丈夫举事,必使功业有所归,身名无所累,而后奋臂一往,以求白于天下可也。今令尊公以身依日月之傍,令祖母年逼桑榆之景,更思海上有事以来,冒费者何地之金钱?涂炭者何方之膏血?足下英雄之姿,忠孝之性,岂甘一时之倔强而冒青史之讥,咫尺之飘摇而酿赤族之祸也哉?如惧投戈为孤注,何妨联其子弟以归?倘疑赴阙为畏途,何妨请命于桑士而守?不佞以平生忠朴,久见谅于圣明,皆能为足下一一剖心以呼吁者。倘有言之不应,不但非男子,且无以质鬼神,幸决裁监』!

另书与定国公求相劝勉,书云:

『足下以韬略起家,廉勇报国,素振海甸之威,久着楼船之誉。不佞虽邈隔于山河,而实遥闻于异代。丈夫功名事业如足下者,亦可谓不负生平矣。

不佞章句蹇才,备员侍从,一旦膺此闽浙之任,并拜招抚之谕,责綦重、心綦苦矣。故乘大兵未集,兼程入境,意欲早定海上之事,早报圣明之命,以早结足下一门父子兄弟忠孝之局耳。

前日令兄老先生家报之后,先以一函达令侄,字字通家骨肉之言,亦字字今日时势之言也。不意令侄即昧进止,又涉夸浮。盖骄子之啼本不可闻之君父,而荒唐之说岂所以执论于从常。足下身京(经)军旅之艰,目极兴亡之变,如此大事,必仗老成。乃特剖心相告,幸亟呼令侄与部落族党而喻之。

羁身岛外,既非英雄结局之场,回首京华,终是天伦缺隔之恨。况朝廷浩荡周至之恩,亦史书所未载、往事所难邀矣。固山之兵,露刃于漳滨,南至之师,立马于泉界,有不能顷刻待者。倘迟回以动群策之疑,负固以激圣明之怒,令兄前此之绸缪,与不佞后此之挽回,俱付之东流而不可问矣。唯是足下于令侄,以参差之鴈羽而同风雨之鸠巢,抚事有成,自不能掉臂而为孤注,若其不成,又安能袖手而付之傍观乎?不若于今中摇摇未定时,或力挽以同归,或独先以就议;不佞与足下交道之始,即勳业之终矣。从来乘气运者,俊杰之事也。足下于此日之天时人事,谅筹之久且熟矣。

至于措置永安之计,凡可以玉成,必竭绵力。倘一言之不应,不但非男子披沥肝膈之举,且何以施面目对鬼神于湛湛之下耶?幸足下裁监,以决行止。伫候好音』。

定国公复书于清泰曰:

『仰荷明命,远辱大教,新朝浩荡之恩与老公祖优渥之爱,阖门颂镂,如何可言!第不佞病积沉痾,京(经)年床箦,久见谅于当道。渔竿樵斧,尚弗克负荷,况轩冕之荣耶?若漫然滥竽,是委纶綍于草莽矣。向己敷陈,兼详籧使,想在汪涵。至于舍侄,壮年锐志,颇足有为。君父命重,罔敢不遵。第以数千(十)万之众,仰给于一府,安顿不易,畔散堪忧。彼时陨越,咎将谁任?又体统事权之间,旧例新恩,不无稍碍。用是趦趄,以为新朝实开诚布公,而于推心置腹似有未然。其未敢拜扬成命,出自其衷,且揆之事势,亦不得不尔者。老公祖其别有以教之否』?

十月,藩驾驻中左,遣中权镇黄兴、前冲镇万礼等统领辖镇进入龙岩地方,征饷二十万。

十一月,藩驾驻中左,遣前锋镇赫文兴、北镇陈六御、右冲〔镇〕杨朝栋等率辖镇往惠安、仙游等地方征饷三十万。

十二月,本藩亲统戎旗等官兵巡到南安、惠安,讨叛逆顽寨而回。

八年甲午(一六五四)正月,藩驾驻中左。太师平国公又差李德賫手书到,称清朝遣郑、贾二使賫海澄公印并兴、泉、漳、潮四府听我安插兵囗,月杪到省。本藩随令副中军挂显义军门印尝(常)寿宁为正使、典仗所郑奇逢为副使,前往福省接待;因太师有命,欲其忠孝两全也。唤寿宁等谕之曰:『议和之事,主宰已定,烦尔等言及应对,只是礼节要做好看,不可失我朝体统。应抗应顺,因时酌行,不辱命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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