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出院那天，周老师带着向日葵合唱团的同学们来接她。
看见那么多熟悉的笑脸，唐歌有点不自在起来。她还是不太敢面对自己的伤口。虽然那伤口已经结疤，开始愈合，但唐歌知道，自己的心里也有这样一个伤口，还鲜血淋淋的，布满疼痛。
“唐歌！快点好起来！下个学期你还来当我们团长啊！”宋小雨快言快语。
“我······”唐歌苦笑着说，“我这形象，你就不嫌弃我啊？”
“在我们心里，唐歌，你一直是最美的。”张紫琛说。
“漂亮······妹妹······”吴冬青傻笑着，把手拍上唐歌的肩膀。
一股暖流在心中激荡。唐歌笑了。
这是自动手术后，她第一次笑。
这笑，同样像明媚的阳光一样，洒在爸爸妈妈脸上、心里。
多日以来，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一家三口心头的沉郁和不快，终于随着唐歌的一笑，烟消云散。
米老鼠伯伯也来了：“小唐老鸭，以后你得争取少来这里和我见面。你要快点好起来，米老鼠伯伯这里不欢迎你哦。”
唐歌冲他扮了个鬼脸：“遵命！米老鼠伯伯。”
大家都笑了。
周老师和同学们把唐歌送到家，大家依依不舍地要走了。周老师说：“唐歌，别忘记了，我们班有个座位是你的，一直给你留着。”
目送着大家离去，刚才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唐歌也安静了下来。
面对这样的安静，爸爸妈妈面面相觑。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点微妙。
“唐歌，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妈妈问。
唐歌把小脸别到一边去，装作没听到。
“唐歌，妈妈和你说话呢！”爸爸提醒她说。
唐歌冷漠地把脸别过来：“我饿了。”
妈妈匆匆忙忙地接话茬儿：“好好好，我这就去做饭！”
她飞也似的跑到厨房去了。
爸爸坐下来，细心地给唐歌削了一个苹果：“别这样对妈妈，她会伤心的。”
“那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我有什么错吗？她为什么怀上了我，还吃那么多药呢？”唐歌看着自己的腿，愤愤不平地说。
“唐歌，听我说，妈妈没有错······”爸爸想向唐歌解释。
唐歌把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得老远：“爸爸！不是妈妈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是我不该选择你们做爸爸妈妈！”
“咚！”从厨房里传来重金属落地的声音。
“老婆！你怎么啦？”爸爸冲进厨房。
对于妈妈的粗心大意，唐歌已经见惯不怪了。说不定，她是又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是这次，妈妈不是摔了一跤，而是被菜刀切到了手。她拿着一把青菜，却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的手指送到了刀口下。天哪！这还好是切青菜，轻轻一刀下去而已。要是逢上剁骨头什么的······
爸爸心有余悸地给妈妈敷药：“你就不能小心点吗？”
妈妈坐在沙发上，虚弱地笑笑：“没事，别吓着唐歌了。”
唐歌有心想向妈妈求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似乎很疲惫，闭上眼睛，也不再说什么了。
轮到爸爸去做饭了。母女二人坐在客厅里，屋子里恢复了那种不寻常的安静。
这种安静，揪扯着唐歌的心，也揪扯着妈妈的心。
那天晚上，唐歌口渴了，她想试试用一条腿怎么走路。动手术后，爸爸成了她的轮椅，妈妈成了她的拐杖，大家心照不宣，各司其职。
她从床上爬起来，不想惊动爸爸妈妈，自己轻轻地用一条腿挪动着。饮水机在客厅里，离自己的卧室很近的一个角落。
然而，打开门，唐歌却听到爸爸妈妈卧室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好像，他们还在低低地争吵。
“老唐，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允许你在这种时候跟唐歌说这个事！”
是妈妈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现在唐歌变得有点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她应该理解你，理解你的一片苦心才对。”
“不！你如果现在跟她说这事，我······我就跟你决裂！”
“好吧！”爸爸无可奈何地妥协，“那么，我也希望，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像这种单子，我是无论如何不希望再看到了。知道吗？唐歌失去了一条腿，以后我们还要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你的身体怎么能再出差错呢？再说，不是还有我吗？装假肢的钱虽然很多，但我再做一段时间兼职，慢慢来，没问题的。”
“嗯，这个我答应你，明天我就把这单子扔到垃圾桶里去，以后再不会有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唐歌在脑子里飞快地做总结：一、爸爸妈妈有秘密瞒着自己；二、妈妈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所说的“单子”，也许是医院的诊断书；三、爸爸这么忙不是因为在单位加班，他是在外面做兼职，为的是能赚够自己以后装假肢的钱······
唐歌尽量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不弄出什么声响来。
单腿走路，原来竟是这样艰难！
更艰难的好像是目前和爸爸妈妈的这种关系。她恨着他们，却又依赖他们。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让唐歌都感觉到非常不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