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房屋的庇护,她再一次穿行在错综复杂的路道。后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祁颂唐的车子像蜗牛一样慢速爬行。随他高兴,只要不上前烦她就好。回忆漫无目的地饶了一段路,肚子却在叫嚣着喊痛,在酒吧的时候,就已感不适,她抓扯着腹部的衣料,步子变得有气无力。不想让他有所发觉,回忆硬撑着,尽量挑选崎岖难行的小路穿梭,可是方圆百里的大街小巷他比她要熟悉。
再也撑不住了,牙齿咬破嘴唇留下阵阵的血腥。她瞟了眼斜后方,窜进了一处店面,随即,瘫坐在地上,再也坚持不了。
柜台的服务员听到声响,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欢迎光临”,转过身子时却不期然地看到玻璃门上斜靠着的女孩子,面色无华,薄唇发白,她赶忙跑过去,看到了洁净如新的地板上依稀有血迹在流淌,不由地大惊失色:“喂,你怎么了?”
“拜托,帮我打120。”回忆有气无力地翻到通讯录里迟邵楠的电话,按了拨号键。嘟嘟几声很快就接通,她对着那端的人哭着说:“哥,我要救我的孩子。”
今夜注定不安宁,路过这条街道的行人都曾向一家装饰品店行注目礼,好奇地看着一辆急救车停在店门前,又响着警铃火速赶往医院。
祁颂唐就是其中的看客之一,远观着近旁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散开,他踏入了装饰品店,四处逡巡,找不到想要找的人。他走到柜台前直截了当地问:“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刚进来的女孩子呢?”
“被急救车抬走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五官轮廓如刀削般深刻,完美地像是雕塑,就是面色阴沉地可怕。今晚是遇到邪祟了吗,要不无人光临,一来人就是两个奇奇怪怪的,她刚想要再搭几句话,就感觉到一阵疾风闪过面庞,再回过眼时,哪里还有高冷俊男的影子。
回到车上,疯了似的拨着回忆的号码,具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再打下去,索性听到了对方手机关机的提示音。无奈之下,他才想到了另一个人,也许,他会知道——迟邵楠,这个让他无任何好感的男人。“回忆在哪里?”他问,语气倒是十足的质问,而不是请求时该有的客气委婉。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祁颂唐?”迟邵楠在另一端冷然而笑。急救室里,红灯未灭,他的心也悬在半空。
“你不得不告诉,”祁颂唐吸完最后一口烟,捻灭烟蒂子后毫不留情地威胁他,“这件事爸妈还不知道吧,要不我知会他们一声?”
迟邵楠想,他倒是真的无所谓,甚至还暗暗地希望迟正天知道,那样的话,鱼死网破,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带着回忆离开。但恐怕,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第一医院!”利落地丢下一句,就将电话弃之一旁。
又是一阵紧张到窒息的等待,回忆才被推了出来,意识渐渐地转醒,她看到祁颂唐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一点一点地逼近。“哥,帮我个忙。”她拉了一下迟邵楠的手,转瞬便虚弱地放下。
迟邵楠俯身听她气若游丝的话语,听完后走近几步和回忆的主治医生说了几句。这场戏需要众人的配合。刚好,在场的都是熟人,包括妇产科的赵主任。
眼看着祁颂唐走了过来,赵主任拿出一份知情同意书对着迟邵楠说:“病人情况危急,大人与小孩之间只能保住一个,需要你们签署知情同意书。”行医多年,从未干过这档子有失医德的事,基督教徒赵主任默默地祈祷,但愿上帝宽恕我的罪过,欺骗是善意的,是为了帮助不幸的人脱离苦难。
迟邵楠迟迟难下决断,他佯装瞥过眼,无意中看到了祁颂唐,于是将同意书摔倒了他的手中,不善地说:“祁颂唐,是你把回忆害成这样的,要孩子还是要我妹妹,你自己决定!”
二选一,他同样犹豫不决。孩子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而大人他绝对不能失去。一边,医生还在不停地催促着,祁颂唐懊恼不已,如果只想要她,他们之间可能连个以后都没有了。可,要没了她,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迟疑,回忆一一看在眼里。想起赵主任方才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若再不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可能与她无缘。不,她不能失去肚子里尚存的小生命。为了给孩子撑起保护伞,她势要与过去决裂,那个最初的自己,没有祁颂唐时活得没心没肺的回忆,她要去追回来。缓慢地将双眸睁开,她声音低弱地对着空气里的凝重说:“我不要孩子。”
一众人都围过来,尤其是祁颂唐,哀伤而怜悯地望着她,想要握住她的手给予支持却又不敢。
回忆的手指往掌心收拢,又说了一次:“赵医生,我自己决定,不要孩子……不要孩子。”深知是一出合谋的欺骗而已,她却像是真的入了戏,撕心裂肺地嘶喊着。
“回忆——”祁颂唐撑在床边叫她。
她抬起眼皮看向他说:“祁颂唐,该还的我现在还你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腹中的宝宝,她会让它活得比任何人都快乐。
祁颂唐惊得松了手,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决绝至此。眼睁睁地看着回忆被推进急救室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