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最后没有去成车站,卢万峰的案子一出,他只得留在局里着手调查,车站是派邱世诚和夏川去的。
王束给出的卢万峰的尸体鉴定报告和王秋月的一模一样,这也就意味着卢万峰的死同样出自曼陀罗组织之手,极有可能就是电报里提到的曼陀罗计划。
高瞻燃起烟,默默无声的抽着,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卢万峰这条线索一下子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邱世诚和夏川直到傍晚才回来,一无所获,高瞻打算领邱世诚去探望校长夫人。
前往职工宿舍的路上,高瞻突然问:“你是不是后来单独见过他?”
邱世诚答:“是的,在承定街的一家茶馆,难道他的死是因为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叹气。
“有人熟悉你的行踪,你要当心了。”高瞻告诫。
“是刀鱼?”邱世诚想起公安局里的那个特务。
“有可能,火车站是什么情况?”
“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可能敌人隐藏的太好,但我认为应该是改变了原先到达的时间。”
卢太太因为卢校长的死,悲痛欲绝,不愿接受。卢万峰的儿子闻讯从广州赶了回来,欲把他的母亲带回广州养老,卢太太不肯走,经多方劝慰,最终才松口答应。
因校长一位空缺,市政府急调了一位人员过来,与卢万峰的年纪不相上下,姓秦,这个人只是个挂名校长,供职在市政府办公厅,学校里的大小事他很少过问,办公室的张老师升了主任,学校的事由他负责。
正逢星期五,快要下班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提议说,张老师升了职,怎么着也得请大伙上馆子吃一顿。
张善奇倒是个豪爽大气之人,二话不说就定了县城里最大的馆子,晚上的位子,还允许带家属一起去。这话是特意叮嘱苏零落的,都知道她的丈夫是高局长的表弟,千叮万嘱邱世诚一定要去。
酒桌上说的都是酒话。
“卢校长死的真是蹊跷啊。”
“你们有听说过西郊的深井女尸案吗?”
“听说过,太可怕了。”
“卢校长和那女的一样的死法,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听说是特务。”
“都解放了,哪还来的特务?”
“怎么没有?你们问邱队长,他就是抓特务的。”
邱世诚不禁皱眉,举起杯子对大伙说道:“出来吃饭就该高高兴兴的,谈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
众人这才住了口,窗外不知哪家刚开业的商铺放起焰火,噌噌在夜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一下子吸引了全桌的目光,有谁在耳边低低叹了句,真美,令邱世诚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夜深,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从饭馆出来后,苏零落和邱世诚沿着萧瑟的街道,步行回家。
“卢校长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苏零落问。
“当年翠山是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但在几个月之后,翠山突然间离开南下了。”邱世诚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仰头望了望天,遗憾线索已断,案子又得停步不前了。
街边的小摊陆续摆了出来,油锅里翻炒肉丝的香味生生钻进两个人的鼻子,苏零落的肚子突兀的叫了一下,身边的男人噗哧一笑,问道:“刚才没吃饱吧?”
她苦着脸点头,“看你坐在那筷子都没动几下,也没吃饭,能不饿吗?”邱世诚的责怪里带点心疼。
她笑的顽劣答他:“你不是一直在那和张主任碰杯喝酒吗?哪里知道我吃没吃菜!”
他根本不理她的话,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摊子上拖,一边说着:“喝酒就不能看你了?”
那一片摊子上,有一家的老板见他们走过来,热情喊道:“今天有新鲜的阳春面和刚起锅的浇头。”邱世诚拉开椅子给她坐下,扬声叫道:“老板,来两碗面。”
阳春面十分劲道,浇头味仙,两人狼吞虎咽几下就把面吃完了。付钱的时候,邱世诚身上没有零的,拿了一张整钞,老板磨磨蹭蹭找零,塞了一把小票子在邱世诚手里,在触手的那一刹那间,他不禁蹙起眉头,感觉到手心的微恙,多年的职业素养提醒他,面前的这个人在向自己传递信息,下一瞬,他笑着接过零票揣回口袋说了句:“老板,你的浇头炒的太好吃了,我们下次还来。”
小摊老板目送他俩离开,苏零落觉得老板看他俩的眼神颇为奇怪,回去的途中,她碰了碰邱世诚揣兜里的手,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卖面的老板有些奇怪?”
邱世诚侧头看她,点头,轻声说道:“回去说。”
一回到家,他急忙脱下外套,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把零钞票,苏零落见他急切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果然,在那一把零碎的钞票中,夹着一张纸条,苏零落显然也看见了,她突然潜意识嘀咕道:“难道是翠山?”
邱世诚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我是翠山,特罗伊卡。
“特罗伊卡?这是什么?”
“果然是翠山,那个卖面的老板是翠山。”
说着邱世诚套上外套,打算折回面摊去找那个老板,苏零落拖住他,阻止道:“你不能去!翠山同志以这样的方式向你传递消息,就说明我们不能正面接触他,你要是这样贸然去找他,会给他带来危险,就像卢校长那样。”
邱世诚被这一番话点醒,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冲动,他静下心来想了想,最后说道:“我明天再找高瞻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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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到局里,邱世诚就私下和高瞻说了昨天晚上的事,高瞻的意思是,既然翠山是有备而来,那么他今天晚上也一定会在面摊上等着邱世诚,两个人决定晚上同一时间去面摊找翠山。
不过,纸条上的“特罗伊卡”四字,令高瞻也不得其解,这四个字究竟指的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翠山一定知道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沉默不语,隐姓埋名,偏在这个时候主动出现,说明他要传递的消息十分重要,很可能与曼陀罗组织有关。
当天晚上,邱世诚和高瞻满怀期待来到面摊,但却再也找不到翠山这个人,询问过周遭的小摊老板,都说那个卖面的刚来没多久,做起生意来,安安分分,从不与人多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住在什么地方,甚至连名姓也一无所知。
翠山再一次消失,邱世诚忽然意识到,曼陀罗组织可能已有所行动。
顾予岚送的那条布拉吉令苏零落过意不去,她寻思着要不要请顾予岚来家里吃顿便饭,以示答谢。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邱世诚,邱世诚觉得,考虑到顾予岚是从国外回来的,还是选一家西餐馆比较妥当,思来想去,最终定了县城里唯一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顾予岚如约而至,落山阳光跟随着她从室外溜进室内,位子用屏风隔成了小单间,环境清静幽雅,邱世诚当然没有放过顾予岚随手搁在桌子一角的遮阳草帽。
“这帽子真漂亮,是在哪里买的?”苏零落也注意到了,忍不住问。
顾予岚将帽檐的绸带整理好,随口道:“一个外国朋友送的。”
“外国朋友?”邱世诚几乎不假思索,“叫什么?”
苏零落见他疑神疑鬼的样子,忙圆场:“顾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当然认识许多外国朋友。”
男侍应将菜单递上来,秉承女士优先的绅士风格,邱世诚让两位先点菜。
顾予岚指着菜单上的字,却对着邱世诚说道:“给我一杯特基拉日出。”那眼神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带一点心照不宣的甜蜜。
邱世诚的心里轰然一震,对面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那顶被置于桌角的遮阳草帽,帽檐上系着长长的绀青绸带,邱世诚仍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顶帽子的时候,是在永硕城华贸商厦前的露天茶座,戴在格拉莎的头上,他远远走过来,就见格拉莎在细品“特基拉日出”,那是露天茶座的招牌酒。
可是对面的女人不是格拉莎,格拉莎有双蓝色的眼睛。
席过一半,顾予岚声称要去趟洗手间,邱世诚尾随而至,在狭长的走廊下候她。
一支烟的功夫,她从里面走出来,见他等候在此,丝毫不惊讶。
“我就知道你会来。”顾予岚懒懒的斜靠在墙壁上,从包里掏出烟,点燃,手法很娴熟,她忽然靠到邱世诚耳边,手臂紧紧攀附着他的腰,轻声说道:“我还知道她不爱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邱世诚厉声质问。
她就这么施施然吻上他的唇,蜻蜓点水一下,“带你离开她的人,要不要跟我走?”说罢,嫣然一笑,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留邱世诚一个人呆呆立在原地,有种感觉很强烈,他仿佛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可是怎么会呢?顾予岚竭力将格拉莎装进自己的身体,但灵魂却透露了另一个人的本质。
不会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能逃得过那样的大火,不会的,不会是她,顾予岚分明是外国人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