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这才想起来,这几日见他闲暇时仍在看书,十分刻苦,一时恍惚都忘了这事,“早去早回。”
“嗯。”谢崇华穿好鞋,又有些忐忑,回头迟疑说道,“若是没考上怎么办?”
齐妙笑笑,“前几天不是还胸有成竹的模样么,今天怎么就蔫了。”
谢崇华笑道,“装的。”
光是想到,就觉装在胸腔里的心跳得厉害。以他答卷的难度来看,觉得考上并不难,可没亲眼看见红榜上有自己的名,就不安心。齐妙明白他的心思,要不是不能出这屋子吹风,她真想陪他一起去,柔声,“定会考上的。”
他点点头,弯身将被子给她盖好,又探身看看孩子,这才出门。
八月正是桂花飘香之际,因而乙榜又叫桂榜。对文人而言,桂榜提名,方是圆满八月。
谢崇华往衙门走时,一路上看见许多人往那走。有衣着光鲜的公子,有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还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也有戴着帽子下人打扮的人。形形色色,去的方向,都是同一个。那日在考场进场的人数百人,只是都各自关在考棚,看了片刻人海就没瞧了,今日再看,莫名又添了压力。
聪慧的人那样多,刻苦的人也定很多,他如今当真放不下心来。
到了衙门,已围得水泄不通。不一会大门才开,八个衙役前后护着许知县出来,许知县手上拿着一卷约莫二十寸长的长轴,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去看榜的众人也跟着他走,队伍颇为壮观。
对一个小县来说,乡试放榜实在算是件大事。来凑热闹的百姓也不少,更让街道拥挤不堪。
行至最热闹的街道,许知县从长轴中取出一卷里红背白的纸,正是桂榜。衙役已将米糊刷在告示牌上,接过桂榜,稳稳贴在上面。一时喧闹声更大,纷纷往前挤来。若非有栅栏衙役拦着,早就冲过来了。
许知县从旁离开,走时余光瞧见一人分外眼熟,放眼看去,那年轻人他认得,谢崇华。
清清瘦瘦,却让人无法轻视。他突然想起柴母一事……心狠的人,日后定会有出息的,只是若太心狠,终究会自己害了自己。却不知他会变得如何,对这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人,他倒是充满了好奇。
谢崇华不知有人打量,只是专心往前挤。奈何前面的人太过厉害,根本挤不进去。就这么等到人散又舍不得,想第一眼看看榜上可有自己的名字。
前面的人反复看了几遍,有上榜的,没上榜的,欢喜着、叹气着从前排退了出来,慢慢有人往前替代他们的位置。反反复复,谢崇华终于快到前头,瞧见红榜。
他先从后面开始看,看至中间都没瞧见自己的名字。越往前,心就越是高悬。往前……再往前,直至看见第一个,才终于看见自己的名字。心瞬间跳得更高,长吁一气,又多看了几遍,确定自己在榜上,这才有些晕乎地离开。
沈秀熬了鸡汤送进屋里给儿媳喝,时而看看窗户,虽然窗户关着瞧不见外面,可好似能看穿。齐妙也往那多看几眼,“二郎也该回来了……”
“是啊,怎么还不回来。”沈秀有些着急,“该不会是……”
差点就说了不吉利的话,她偏头呸了一声,便出去了。身后的门刚关,就见前面大门打开,进来的人正是儿子。她忙上前唤他一声,又不敢问。谢崇华还如行云端,见母亲目有试探担心,甚至是焦急,他才想起来,“考上了。”
沈秀鼻子一酸,眼立刻湿了,低头抹泪,颤声,“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了,再没了……”
谢崇华听得也是万分感慨,“娘……”
沈秀抹了泪哽声,“快进屋告诉妙妙吧,等会出来去给你爹上柱香。”
他应了声,这才进屋。齐妙已经听见了,偏头对已经醒了,睁着眼转来转去的女儿轻声,“你爹中举啦。”
门悄然打开,谢崇华关好门,听她在说话,却没听清,笑问,“在跟小玉说什么?”
齐妙摸摸女儿的额头,笑道,“说她爹中举了。”她伸手拉住丈夫的手,拉他到床边坐下,“今天就别念书了,好好休息下。”
“嗯。”
谢崇华坐在床边,还觉得神奇,蓦地笑笑。看得齐妙直瞧他,从未见过他会自己想事想着想着便笑的模样,真觉他今日很开心。也对,十年寒窗苦读,考上秀才,又过乡试。光是成为举人已经不易,也怪不得他要这样高兴的。只是他没说得了什么名次,估计只是考上了,否则怎会不提。她便也没说,只是和他说着家常话。
突然外面传来喧闹声,惊得小玉瞪大了眼,片刻大声哭了起来。齐妙将她搂到怀中,“快去看看。”
谢崇华急忙去瞧,只瞧门外已经站了很多人,正探头往里面看着,院子里还有两个衙役。许是好友一事太过痛心,每每看见身穿官服的人总是心弦紧绷,直觉便是不好的事。
沈秀也闻声出来,见儿子愣住,推了推他。谢崇华这才回神,面色微僵。衙役一先抱拳笑道,“贺喜谢公子拔得乡试头筹,成为鹿州第十七位解元。这是县令大人和几位老爷让我们送来的贺礼,明晚请宴您和其他几位举人,还请谢公子务必赏脸。”
谢崇华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名字在乙榜第一,那就是解元。他竟光顾着自己考中了,压根没想过名次,好不讶异。这才上前谢过他们,将贺礼和请帖接过。
沈秀喜不胜收,送走衙役,同还在驻足探望道贺的人说道,“我儿子是解元,是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