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百般离间具用偿(二)
绿意盎然的灌木丛后,有一抹艳影停驻着,那眼神似是遥远,又似是宁静,竟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滋味。
兰轩将一块粉色的巾帕递给香妃,看着她那泛红的眼圈。
咚咚咚——那捣药罐里的药早已被碾碎,但是望着那些碎渣钟玉儿却始终每个停,脑子里尽是这段日子所发生的这一切。
刘御医捧着一叠药典走进坊里,不经意瞥到她那无神的眼,不由拧起眉头,扬唇一笑,“想什么呢?”
钟玉儿有些干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鼓弄着,却又忍不住抬起眼来瞥了刘御医一眼,却见他正对着自己和善的笑。
从那一次施以还魂术后,刘御医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同,似是多了一丝关切又似是多了一丝莫名的亲近。
刘御医也并未多言,只是转身走回桌案边,眉间却不经意的蹙起,在他的心底这个秘密或许只能是秘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这段日子,你似是总有些心事,莫不要这样压在心底,误了自己。”
听到这话,钟玉儿回眼看着刘御医,咬着牙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记得曾经,刚入宫那会儿,心里的那份期待似乎已经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消逝,看着宫中那些纷扰得宠失宠,竟顿觉得一切的无奈,若是自己得了宠又如何,若是自己失了宠,又该如何……
月色的笼罩总是那般悄无声息,仿佛沁入心肺之间的悲凉,那碗药羹早已没了温度,冰凉的滑入口中,竟不觉的苦涩。
“咳咳……”
那细微的咳嗽声在空气中回响着,仿佛在预示着这一份孤独落魄。
钟玉儿抿着唇望着香妃,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紧紧的攒紧了手中的帕子。
香妃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那气息却划破空气入了钟玉儿的耳。
“娘娘……”兰轩的声音浅浅的,眼神幽幽的望着香妃,看着她的眼里尽是疼惜。
这药都已经允了数日,为何依旧不见好。这个困惑缠绕着钟玉儿许久,细细一念,或许是心病吧。在这里,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凄凉。
眼见那药碗见了底,钟玉儿便要端起离去,却又不忍回眼一望,恰见香妃正凝视着自己。
“有时候真羡慕你,简简单单。”
这话中有话的,让钟玉儿不由停驻下了脚步回眼望着……
这几日,钟玉儿也鲜少来了,偌大的瑶仙殿里也似是清冷了些。
那桌案上的茶水似是凉了,眷舞瞧了瞧那杯清茶不由的蹙了蹙眉。
这艳姬也真是的,平日里也不喜外出,整日呆在这内殿里,若不是仗着有王的宠爱,也尚不清现今是何摸样,这模子这脸蛋远胜过一切。
“眷舞,王现在在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此刻王必定在睦元殿里料理政事。”
“我怎么忘了。”
清颜说着说着便感叹的低下了头,偶尔抬起眼来却也只是望着那空荡的宫门。
王宫花园里,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树儿在呼吸声,夹杂着稻谷在地上的摩擦声,让人不由觉得死寂。
当钟玉儿踩着那轻轻的脚步踏进瑶仙殿的宫门之时,眼光却不由自主的停向了清颜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想到香妃那凄楚可怜的模样,又看着清颜那养尊处优的模样,心里莫名的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曾经,她希望着一步登天,成为旻皇身边的一名姬妾,妃子更甚是后位,但是这样的幻想在眼前这个女子出现的那一刻起终究是一点点的消散了。
“娘娘,喝药了。”
清颜抬起眼来看着钟玉儿那淡漠的脸,伸手接过那木盘上的药碗,咬了咬牙终究是饮下了。
这苦涩的味儿在口中泛开尽是一片难嚼之感。
刚刚放下药碗,清颜却忽然道,“这几日除了每日的药膳时辰,你都不知去哪儿了。”
不知道怎的这脸越看越让人觉得心中酸涩,“这几日奴婢——”清颜略略抬起眼来看着钟玉儿,怎么又称呼自己为奴婢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钟玉儿对自己似是疏远了些:“常去香妃娘娘的寝殿,娘娘身子不适,而奴婢又是医药坊的女官,定要前去照顾娘娘。”
“香姐姐可有什么不适?”
“就是身子虚得很,倒也无碍。”
清颜见此倒也不在说什么,懒洋洋的靠在卧榻上半合上了眼睛,这段日子,人似乎越发的倦怠了。
从瑶仙殿里出来,钟玉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是一种怎样的压抑……
那长长的廊道里空荡荡的一片,偶有几名宫女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清扫着,园里立着一口小瓷缸,那碧蓝之色更显园中雅致。
隐约之中似是有人在窃窃私语,那流连的眼神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眷舞迈着小碎步在那长廊之中行走着,到了午休时刻,好不容易才有片刻的歇息,也可以乘此小憩一会儿。
“咕噜”不知怎地,脚下的感觉似乎有些怪异,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脆物,细眼一瞧,竟是一块翠绿色的坠子,看那模子晶莹剔透,虽说是碎了却定不是凡物。
刹那间,一种隐约的不安油然而生,眷舞咬了咬牙,紧张的向四处张望着,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正准备离去之刻,耳畔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找到了没有!”
几名小宫女在园里焦急的乱窜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该死的丫头!这可是娘娘最心爱的坠子!若当真找不到,就怕你十个脑袋都不够顶!”
坠子!
眷舞垂下眼来看着地上的残损,心里顿时慌了!
“眷舞姑姑!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恰好经过此地……倒是你们慌慌张张的在找些什么?”
那小宫女一听,脸色煞白煞白的,恐慌的瞅了瞅身后的那名宫人,眷舞这才发现这人竟是兰轩!看来这个坠子是香妃娘娘的了!
“这丫头把娘娘最喜的坠子弄丢了。”兰轩边说边白了那宫女一眼,又道,“这事儿若是让娘娘知道了——”
“兰轩姑姑,兰轩姑姑!影儿知错了!影儿知错了!”那名唤影儿的丫头吓得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擦拭着眼泪。
眷舞不动声色的将脚步往后挪了挪尽力让裙子遮挡住那片狼藉。
可哪知这细微的小动作竟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咦?眷舞姑姑,你绣履旁的是何物?呀!这这!怎么会这样!”
这声呢喃清晰的映入了兰轩的耳朵,兰轩赶忙低眼细瞧着,竟是一片翠绿色的碎物。
“这!这!”兰轩抬眼瞅着眷舞,“眷舞姑娘,你可知这是谁的坠子!”
眷舞紧紧的握着拳头,这一次真是飞来横祸!
“这可是香妃娘娘的坠子啊!”
窓晔殿里,那光洁的大理石上倒映着一名宫人,半跪着身子低沉着脸。
锦榻之上,一娇柔女子正微微颤动着身子,抽泣着。
看那模子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却见案上破裂的残片。
“娘娘,都是奴婢该死,没有保全好娘娘的心爱之物,因而……”
“碎了,碎了……”
那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那哀伤的摸样令人心疼。
“娘娘……”
“你可知罪!这可是娘娘最喜的坠子,是当年旻皇特地赠与娘娘的,如今!如今却被你!”
“奴婢知罪!还请娘娘降罪!”
香妃伤心的抚着泪,眼光却似是瞧向了不远处的某个角落,眼光流连。
“这事儿若是被皇上太后知道,只怕没那么简单,眷舞你毕竟是艳姬的贴身侍女,罢了罢了,或许这也是断了本宫的念想吧。”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饶过了自己?眷舞有些困惑的抬起眼来看着香妃,眼神里尽是狐疑。
钟玉儿端着一碗药羹正准备走进窓晔殿,却映上眷舞那苍白的脸色,好端端的这眷舞怎会来到此地,可是走近一瞧,却发现香妃正独自望着桌案上的碎片神伤。
“娘娘,这坠子怎么了!”
兰轩咬了咬牙,道,“方才眷舞将这坠子给踩碎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
“兰轩!”
“娘娘。”看着香妃这哀伤的模样,钟玉儿的心也没来由的酸着。
“玉儿,你不知道,在宫里就是这样,旻皇只有一个,可是妃子却有成千上万的,虽说此刻娘娘不受宠,但在整个王宫里却也是颇受瞩目的,哪个女人不会有点儿自己的私心,你又怎知平日温顺的她又是怎样的!”
这每一个字都抨击在钟玉儿的心底,让她每一次都对艳姬的心越发的冷淡,或许从一开始艳姬就根本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好,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有什么目的接近自己的!难道她已经知道她的过去是因为自己而消失的?
香妃悄悄瞅了瞅钟玉儿,看着她那深思的眼神不经意的扬起了唇。
待钟玉儿走后,香妃忽的拭去眼角的泪珠,高傲的抬起头来,那脆弱的模样俨然没了踪迹。
兰轩悄悄的弯下腰来,低语道,“娘娘,您何必将这坠子给毁了,这可是旻皇赐予您的心爱之物啊。”
“有舍才有得,那眷舞是旻皇派过去特地照料艳姬的人,既然如此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在不能确定是否为我所用之前,就要让其对本宫有所愧疚,有了愧疚就容易多了,而且那钟玉儿也会为我所容,何乐而不为。”
“可是娘娘,您又如何得知那钟玉儿必定会为我所用?”
“你没瞧见她方才的眼神,在王宫里没有哪个女子不对权力王的宠爱充满兴致的!”
“娘娘,您的意思是……”
瑶仙殿里,清颜正无趣的打着盹,那美眸眨巴眨巴的似是随时要合上了,自己身怀有孕之后,人也越发变得懒洋洋的了,看着眷舞将一碗燕窝搁在案上,却也没有任何的兴致去用食,也就不知怎的,胸口闷闷的难受的很。
立起了身有些踉跄的颠簸着,眷舞见此赶忙上前扶着。
来到花园之中,看着那渐渐衰败的枝叶,终究天开始渐渐凉了。
“妹妹好兴致,来花园走走呢。”
看到香妃的那一刻,眷舞的眼神里分明多了一丝杂绪,那玉坠的事儿虽说香妃没在提过,但是隐隐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香妃姐姐。”
“你看又来了。对了,难得在御花园里相逢,不如陪姐姐走一遭?”
清颜略略的点了点头,看着香妃那温和的笑,臂膀忽然一暖,竟是香妃亲昵的相环,也想不得那么多,随着她来到了碧水池边。
那红色的鲤鱼扑腾着翻腾着,每每游动之处都会激起一波波的涟漪。
这祥宁的情境之下,竟觉那光芒刺闪,映在佳人的身上更显美艳夺人。
香妃略略瞅了瞅清颜,忽的松开手腕,牵起清颜的手走近那河池更进一步,兰轩见此也识趣的向后退着,眷舞见此只得也恭敬的向后退了一步,远远凝视着。
“妹妹,你瞧那鱼儿——妹妹!”
忽然之间,一个风云逆转,清颜整个人突的向前冲去,眼看那光洁的额头就要触碰到那白色的石柱上,清颜只觉得整个人猛地被用力一扯,只觉得身前一软。
“娘娘!”
清颜牵强的撑起身子,却对上香妃那惨白的脸色,心里顿时觉得有异,“香妃姐姐!”
此刻,那青白砖地上躺着一名女子,痛苦的拧着眉呻吟着。
窓晔殿里,香妃正蜷缩着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看来那一撞不轻。
齐旻也难得来到窓晔殿里,看着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清颜赶忙走上前,“方才听闻宫人你出了这等事儿,你怎不在瑶仙殿呆着,出去跑什么。”
清颜扯着笑摇了摇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忧心着,“都怪我,若不是姐姐,只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是我了。”
“幸亏躺在床上的是香妃!不然孤可要心疼死了!”
一刹那,香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一刻却又继续埋首紧闭着双眼。
当御医立起身来比辑之时,兰轩赶忙迎上前去,“御医,娘娘可好。”
“就是脊背受了重击,只怕这些日子要卧在床上,小心才是。”说完低头向齐旻施了一礼。
“且慢,帮艳姬瞧瞧。”
“我没事儿,倒是姐姐,她为了我……”
“听话!”前一刻那温柔的眼神在瞅向御医之时瞬间变得冰冷,“还不快诊脉。”
“是!”
床榻上的女子悄悄的睁开眼帘看着内阁里那名身着黄袍的男子,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听说了嘛,那香妃可是彻底失宠了。”“是嘛!”“可不是!哪怕是在窓晔殿,皇上也未曾瞧那香妃一眼,眼里尽是那个艳姬娘娘。”这一字一句映在香妃的耳里格外的刺耳。
回想起那一日,为了获得旻皇的关注,自己不惜为之一搏,将早已准备好的珍珠顺着手腕而下,算好了拉着那个清颜快步向前走去,借着冲力让她跌倒,想要借势让自己即做一回好人又能害的那个清颜落胎,却谁知她的孩子不仅没落,还听到了那一席话!
也就是说哪怕自己死了,旻皇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这苦肉计全然没了作用!
现在还有人在奚落自己!
清颜啊清颜!你究竟有何本事!将一直不为情所动的齐旻变得如此!你究竟施展了什么迷魂汤!
“兰轩!”
“娘娘!”
“将宫门外那两个嚼舌根的宫人的舌头给本宫割了!”
兰轩微微一惊,恐慌的看着香妃,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走出内阁。
“慢着!你去一趟药膳坊,就说本宫痛的死去活来,昏过去了,务必要把那个钟玉儿给本宫带来!记得要不露声色!”
“娘娘您这是要?”
“本宫要让那艳姬一辈子也生不了孩子!”
兰轩微微一惊,咬了咬牙,走出了窓晔殿。
广祥殿里,太后略略有些不满的看着一旁的齐旻,这会儿王宫花园的那事儿已经传开了,众人皆知这香妃失了宠,旻皇对那艳姬宠爱有加的事儿,却更不得太后的高兴,这不在训斥着,倒是齐旻一脸无所谓。
太后头疼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也不知这儿子怎么了,年纪越大脾气越倔,现今什么都喜欢和自己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