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春出大门之后,张万顺就没回住室,他一直在乡政府院墙之内的甬道上来回走动,他心里明白这一定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作为一乡之长,他最担心的就是发生群体性事件,让姚三春出去也就是投石问路,他在院子内一直用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听了一早原来是米九利的奶奶死了,但究竟是为什么死的并没有听出个一二三。在他的心里一直认为犬子是个捣蛋货,他离开乡政府之后肯定会怀恨在心,今天莫不是找个什么由头来乡里闹一番发泄发泄。也许这里边有更大的玄机,只是老姚这家伙有点笨,兜了一个早晨也没兜出什么,没有抓住主题。现在听到那帮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太失自己的面子。如果再不出去,让他们继续闹着喊着,助长他们的气焰不说,也显得他张万顺无能,以后在全乡干部职工面前还能直起腰吗?说话还能有权威吗?于是,他毅然走出了乡政府的大门,站在犬子他们面前,用他那铜钟般的声音喊道:“喊什么喊,我就是张万顺,我出来了,你们认识不认识我,看我有假没假?是不是替身?你们不喊我也会出来,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有意闹事的?”
摆子他们一帮人都被镇住了,他们没想到张万顺会从天而降,大家都不吭声了,一双双眼睛望着犬子。
犬子一点也不怯,他朝大家眼一扫:“张乡长来了,咱鼓掌欢迎欢迎!”他说着带头鼓起了掌,大家也都鼓起了掌。
张万顺知道这是臊他的脸,眼瞪着没吭声。
接着,犬子说:“俺不是故意闹事,俺是要乡党委、政府撑腰做主,抓杀人凶手,这棺材里面躺的是米九利的老奶奶米老太太,米九利也被打成重伤,现在住在县医院里,死活难说,这么惨重的流血事件无人过问,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那你们应该到乡派出所报案!”张万顺说。
“昨天傍晚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就往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不出警!直到现在也不出警。”犬子申辩说。
张万顺一听松了口气:“好,好,我立马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立马出警调查,你们先把这棺材抬走。”
“抓不到凶手棺材不抬走。”犬子口气很硬地说。
张万顺这时又恼了:“犬子,你不要带头起哄,更不能拿死人压乡政府。你不抬走,我找几个民警来抬走,先抬走棺材再做调查。”
“张万顺,别说我不敬叫你名字。”犬子说,“这杀人凶手跟派出所就通着哩!不把杀人凶手抓住这棺材就不抬走,你史官庄乡解决不了俺还要抬到县政府去呢。”
张万顺知道犬子不是好缠的,但也得镇住他,不能示弱:“你抬到县里去吧,你有本事抬到老天爷那,我张万顺给你搭梯子。”
犬子双手拤着腰说:“张乡长,我再喊你一声张乡长,我可不是给你提茶倒水的时候了。那时候,我给你干活,你给我发工资,我得看你的脸色行事,我那时候是咋离开乡政府的,你清楚我也清楚!现在我犬子自己干活,自己挣钱,还给你纳税,只要不违犯党纪国法,我怕个屌!”
张万顺听到这儿脑子“嗡嗡”直响,脸也像泼猪血一样红,因为犬子抓住了他的软肋,他生怕犬子再说下去,这小子再把小焕坐他腿上的事情当众给掂出来,那就丢人打家伙了,于是话变软了:“犬子你下来说,有理不在腔高,你当心别摔倒了,我现在就通知顾一安所长来,他来了你再说。”他说着摁着手机。
就在张万顺摁手机的时候,犬子走近张万顺小声说:“实话告诉你,顾一安来了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这个杀人凶手就是田戈,田戈他弟就是顾一安的司机,老顾他下得了手、磨得开情面吗?田戈的哥哥就是田捍卫,在省里交通厅当处长,就怕你也不一定磨得开情面哩!”
张万顺一听,头“炸”了似的,睖着眼看看犬子说:“说话得有根据,你凭什么这样说?”
犬子嘿嘿一笑:“当然有证据了,秋天拓宽昌裕路工程招标前,米九利、摆子我们三个在县城一家啤酒馆边喝啤酒边聊投标的事,田捍卫的弟弟田戈进来了,喝啤酒喝得眼红红的,横到我们啤酒间门口说,修昌裕路的钱是我哥田处长拨的款,谁要是把这个标夺走了,当心我田戈剁了他的手指头!不信,念首歌你们听听,‘五峰山下三条河,湍河、燕河、十里河,史官庄大官是我哥,属了我哥就属我,我的名字叫田戈。’你看田戈厉害不厉害?!”
“不会吧,不会吧,”张万顺越听头越蒙,连顾一安的手机号码也拨不准了,嘴里却骂道,“他妈的这个老顾,手机怎么搞的,你们等着,我找人找他去!”边说着边往乡政府院里走去。
犬子朝摆子“吞”的一声冷笑:“老滑头,溜了。”摆子问:“那咱?”犬子摆摆手:“不管他,任他千条计,咱有咱的老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