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的死因米兰兰是捂不住的。因为那天晚上凌云志与田捍卫、成得功喝酒的事,不仅麻七知道,还有那唱大调曲的、弹三弦的、弹古筝的都知道,交通宾馆的服务小姐们更是清楚,他们不知道那商人姓甚名谁,但都知道田捍卫的名字,因为他是裕县唯一一个在省里的“大官”,所以,凌云志与田捍卫喝酒死了这消息便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裕县。
既然传遍了裕县,裕县自然会有人给田捍卫打电话。田捍卫知道“纸包不住火”,不能让人说他田捍卫知道凌云志死了就急忙忙拍屁股走人,那样太不仗义,太不义气,不够哥儿们,田捍卫是有头有脸的,不能丢人丢到家门口,在家乡落个坏名声。再说,去和尚桥谈的是招商引资的事,至于凌云志喝死那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常言道:“敬酒是礼,喝醉怨你。”何况他是东道主,我们是客人。田捍卫想到这些,便找来成得功合计,去给凌云志吊唁。成得功听了田捍卫的一番话,觉得有理,就说:“好,咱明人不做暗事,就去给老凌吊个唁。既然去咱就办得隆重一些,你有文化干脆写个祭文。”田捍卫没有推辞,立即起草了一份祭文,写完便念给成得功听,成得功也是高中毕业生,肚子里也有点墨水,他能听出好坏。田捍卫一念完,他就拍拍田捍卫的肩膀:“怪不得大家都夸老弟一支妙笔,你真编得美。”田捍卫说:“到时候你念这祭文吧。”成得功说:“你写的你念着顺。”田捍卫说:“上次咱去和尚桥名义上谈的是修桥,你是主宾,我是陪同,这次,你就还以主宾身份出现,我还以陪同身份出现,这样也给老弟洗白洗白。”成得功点头同意。
下午三点钟他们便从省城出发了。快走到史官庄乡的时候,田捍卫想,得把张万顺叫上做个伴,万一到和尚桥遇到什么情况,有个说话人。他一拨电话便拨通了张万顺,张万顺很是乐意陪同,车在路口等着,田捍卫的车一到,他的车便在前边带路往和尚桥镇去。
来给凌书记吊唁的人很多,络绎不绝。凌云志生前人缘好,他的亲朋好友,县直单位各局的一把手,还有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都给他送了花圈,有的人不能前来吊唁,就给和尚桥的熟人打电话,让代买个花圈送上。
在离凌云志灵堂两三百米的地方,他们停住了车,开始步行。田捍卫说:“咱也给老凌买个花圈吧!”他们一连跑了几个花圈店,花圈都卖完了。一个花圈店的女老板望着失望的田捍卫说:“还是当官好呀,当官的死了送花圈的也多,俺做的花圈都供应不上。死个老百姓没几个送花圈的,真是人与人不同。要么,你们等会儿,俺给你们赶制一个。”田捍卫听了那女人的话心里很反感,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对张万顺说:“算了,不要花圈了,买挂鞭炮放放算了,要买一万响的。”
张万顺到花圈店隔壁的杂货店里买了一挂一万响的鞭炮,便往凌云志的灵堂走。在离灵堂五六十米的地方,张万顺燃响这挂一万响的鞭炮,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张万顺在前边带着田捍卫、成得功来到凌云志遗像前,成得功站在正中间,田捍卫、张万顺分别站在成得功左右两旁。他们先向凌云志三鞠躬,鞠躬毕,成得功从衣兜里掏出“祭文”念起来:
唯公元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凌云志先生突患心脏病去世,噩耗传来,挚友成得功、田捍卫内心无比悲痛,当日夜,我们还在共商修造和尚桥大计,夙宿未偿,云志先生却离我们而去,怎不让人伤心,怎不让人断肠,今日特来云志先生灵前设祭,以表达我们的哀思。祭曰:
是什么风吹来你的噩耗,
是什么风吹得我们周身寒彻,瑟瑟抖动。
是什么人带来你的凶讯,
是什么人惊得我们如坠深渊,泪如泉涌!
这世界果真变得如此懵懂,
这世上真的什么事都会发生,
你怎么可能突然离去?
你怎么会不辞而别,行色匆匆?
人生固然无常,但你无常得令人惊诧莫名!
人生固然无常,但你无常得实在背理背情!
人生到底是梦中之眠还是眠中之梦?
人生到底是庄生化蝶还是蝶化庄生?
人生的离合真的就这么扑朔迷离?
朋友的聚散真的就这么游移不定?
我们的前程难道就如此短暂,
我们能否相聚在来生!
这中间,成得功又从身上穿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酒,“咔嚓”拧开酒瓶盖,将酒洒在地上接着念道:
来吧,凌公,干杯,要喝就喝他个场光地净!
来吧,凌公,倒酒,要倒就倒个沟满河平!
来吧,凌公,猜拳,来他个一心两好三结义!
来吧,凌公,划枚,喊他个五魁六顺照七星!
来吧,凌公,让我们在你灵前洒几杯清酒,
干杯,凌公,权当是朋友们一片痴心为你送行。
人生个个都要画出一个圆圆的句号,
死而死矣,这圆圆的句号人人相同。
……
成得功念得声泪俱下,在场的人都听得泪流满面。
就在他们要退场的时候,米兰兰过来了,她上去握住张万顺的手说:“张乡长,也把你给惊动来了。”
张万顺也心情沉痛地说:“来给凌书记送个行呗,都是多年的交情。”
接着,张万顺又给米兰兰介绍说:“这是田处长,田处长也赶回来了。”
米兰兰早看见田捍卫了,只是不想先给他握手,张万顺这么一说她不得不敷衍地同田捍卫也握了手,顺口说了句感谢的话。
紧接着,张万顺又拉着成得功给米兰兰介绍说:“这是成总……”
还没等成总与米兰兰搭话,田捍卫就插嘴说:“凌书记生前想修和尚桥,成总就是来投资的,凌书记一高兴喝多了……”
这时,成得功说:“真遗憾哪,我也不知道他有心脏病,早知不让他喝了。”
米兰兰接着说:“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们谈投资是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不到镇上来谈,去那鬼地方?”
田捍卫一听,知道话中有话,便说:“客随主便哪,我们听的是凌书记的安排。”但他也不愿就这个话题扯下去,话锋一转说,“成总今天就是想表明一层意思,凌书记虽然走了,成总还愿意同你们合作。凌书记一去不用说,你是当家人了,你如果愿意修建和尚桥,成总还会出资。”
张万顺忙接着说:“米镇长,人家成总、田处长做得够意思了,情也有,意也有,你还说啥的?”
米兰兰一时不语。
田捍卫觉得这种尴尬的局面不能持续下去,拉上成得功就走,把张万顺留了下来。
这当儿,张万顺把米兰兰拉到一边说:“米大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凌书记去了,虽说是件坏事,但对你也许是件好事,他起码给你提供一个机遇,这机遇可是千年等一回啊。”
米兰兰摇摇头说:“我和凌书记共事几年,他现在突然走了,我的心情还没从悲痛里走出来,谁现在还想那个!”
“这不是你想不想,这是造化啊。”张万顺故作神秘地说,“这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谁知道他凌书记白天活蹦乱跳的,晚上喝酒可喝死了。再说,现在惯例都是书记出缺,乡镇长补。你填补凌云志当书记是理所当然的,这不是我随便说的,连田捍卫刚才都说凌书记走了,你就是当家人。”
“谁知道组织上怎么考虑?”米兰兰又不凉不热来了一句。
张万顺凑近米兰兰说:“组织上对你看法一直很不错,这个我知道。就是田戈和九利闹纠纷的事多少对你有点影响,但我知道影响不是太大,你当前只需把记者来采访的事给挡回去……”
“记者的事我压根就不知道……”米兰兰说。
“你不知道犬子他们知道,犬子不知道,别人总会有人知道,现在只有你在记者面前最有说服力,因为,你是当事人九利最亲近的人,说话最有分量……再就是让犬子他们撤诉,尽管这事是田戈打伤九利,古人有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米兰兰仍是不吭声。
张万顺心想,她嘴里不吭,说明心里就在想,又加了一句:“米大镇长你好好想想,当老弟的不会坑害你,再说,你应该知道我张万顺的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你仔细想想,该咋办好!只要你把该做的做到位了,你接替书记的事,我给县长姐夫哥说,由他给你做工作。”
“谢谢你的好意!”米兰兰仰天长叹一声。
张万顺说完也坐上他的小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