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太阳刚刚跳出来,还不到八点上班的时间,裕县信访局门口停放着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
裕县是个穷县,也是个小小的山区县,县城还建在岗丘上,过去几年有笑话说裕县是弹丸小县,一条街、一个岗楼、一个民警、一个公园、一只猴。这几年发展了,又新建了一条街,才有了十字路口。有了十字路口之后又传出了个笑话,说一醉汉夜里喝醉了酒,在十字路口撒一泡尿,四条街上的人都起来抗洪,意思就是说这县城大小稍有动静,马上就会人人知道。
此时,信访局门口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说人山人海有点夸张,整个县城也就三四万人,准确地说有上千人围在信访局的门口,也有的急着上班,停下来一看就走开了。
八点整,信访局的门开了,信访局局长袁和平出来了,他个头高人又黑,人们都称他“黑铁塔”,往人群里一站高一截子。他用他那粗嗓门喊着:“这哪里的?哪里的?”
犬子凑到他跟前说:“史官庄乡的。”
“你瞎胡闹,嗯,胡闹啥?”袁和平呵斥道。
犬子从容地说:“俺没胡闹,一没喊,二没叫,静等着哩!”
袁和平扑闪着眼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说道:“还没胡闹,棺材都放到这还不是胡闹?”
犬子眼巴巴地望着他说:“袁局长,俺也不想往这放,可是不放不行,打人的凶手仍逍遥法外没人管。”
袁和平一听,问:“你们来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犬子说。
袁和平没想到这么大的动作,上访者仅一个人,于是说:“那走,到接待室说去!”
到了接待室,袁和平听犬子把事情的根根秧秧都说了一遍后,说:“这事死的是米家人,伤的是米家人,米家不来告,你来告个啥?嗯?你不是胡闹是啥?”
犬子说:“袁局长你评的理不对,这事件冲突不是米家和田家个人冲突,不是民事纠纷,它是俺公司施工过程中与群众发生冲突,田戈从中插了一刀,应该是俺公司与田戈的冲突,米九利是公司的法人,他躺在医院里不能动,我是公司的常务副总,我不出面谁出面?”
正说着话,袁和平的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他摁了手机接听键,“喂,我是和平!啊,何县长!”他板着的脸立刻变得笑容可掬,“是的,有这个事,棺材放在这确实影响不好,正在解决,不过,我解决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死者是和尚桥镇镇长米兰兰的奶奶,是,准确,你县长出面协调解决更好!好!好!他们的要求是要公安部门立即依法追究打人凶手!好!好!谢谢!谢谢何县长亲自过问。”
袁和平挂了手机,又板着脸说:“你看看,影响大不大,县长都打电话过问了,你还不是往信访局脸上撒尿吗?”
犬子脸上没笑,心里笑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袁和平接着说:“就这吧,县长过问了,还有啥说的,棺材咋拉来的就咋拉走,越快越好,别让我叫公安!”
犬子说:“你叫公安我也不怕,棺材拉走也容易,关键是什么时候能把逃犯抓住,谁去抓,得有人签个字。”他扑闪扑闪手里填的来访登记表。
“你这个人真是个缠线蛋,说不到头……”袁和平又想发火,一位女科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外边来了一起集体上访的,五六十人,扯着白布横幅,还敲着锣打着鼓。袁和平一听,把犬子扔这,急忙往外跑。
犬子实在是熬得太困了,他竟然身子靠在门框上睡着了。快十点的时候米兰兰来了,她看见犬子的样子,眼泪出来了,她拍拍犬子的肩膀:“快醒醒,快醒醒!”
犬子睁开眼,看看她:“兰姐,你怎么来了?”
“你把我折腾来了嘛!”
犬子揉揉眼说:“我没折腾你啊!”
兰兰嗔怪地说:“你没折腾我折腾老太太,你……你们怎么搞的,又把老太太拉到县里来了……”
“你不清楚,兰姐……”犬子仍揉着眼说。
“什么我不清楚,胡搞!你们别再胡搞!你们没有权利这么搞!”米兰兰越说腔越高了。
“兰姐,你,你听我说……”
“我不听,快拉走!”
“兰姐,拉走容易,我们得讨个说法!”犬子解释着。
“讨什么说法,快快无条件拉走!别办这丢人现眼的事,帮倒忙!”米兰兰的脸色此时十分难看,“刚才何县长已经批评了我,不过,他已经表态了,马上找公安部门……”
“真的?”犬子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米兰兰瞪他一眼:“我还骗你?”
“那好,听兰姐的。”犬子笑了,然后他又对米兰兰说,“我得见了袁局长再说。”
犬子等袁和平回来,对他说:“今天这事与我兰姐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我兰姐来说了,我听我兰姐的。你现在找个车子,找几个人帮帮忙,我一个人拉不动。”
“你来时是咋拉的?”袁局长脸绷着。
犬子说:“来时是雇的人。”
袁和平没有理会他,叫来了接访科长,让接访科长安排车子和人。
不一会儿,接访科长叫来了一辆货车和四个搬运工,那四位搬运工怎么也抬不动那口棺材,还直嚷嚷:“怎么这么重!怎么这么重!”并要接待科再调人手!
这时,犬子一笑说:“不用再调人啦,我帮你们想个办法。”他将那棺材板一掀,“搬吧!”几个搬运工探头一看:“石头!”接访科长捣捣犬子鼻子:“你个赖货!”
兰兰也又好气又好笑地朝犬子拍了一巴掌:“以后再不许这样搞!”
犬子玩个鬼脸耸耸鼻说:“这就叫歪打正着!不使这招会引起县长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