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匠从头到脚打量布罗德卡,接着又把怀疑的目光移到朱丽埃特身上,最后才转向钥匙,把它翻过来调过去地瞧来瞧去,迎向管灯举着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先生?它不是您的钥匙吗,不是吗?那您一定知道它用在哪里!”
布罗德卡有些尴尬,他给锁匠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之前他和朱丽埃特一起编出来的:“您知道的,先生,我们的一位近亲去世了,就在罗马,我们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这把钥匙。我们估摸着,他在这城里的某个地方申请了一个保险箱,”布罗德卡笑着说,“没准我们成了富人,而我们对此却一无所知呢。”
这个小故事让锁匠很高兴,他阴沉的脸孔变得明快起来。他再一次地把钥匙举到空中,仔细地观察两侧的锯齿,然后他试图从墙上的无数把钥匙中找一个相像的出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锁匠说:“告诉你们,这把钥匙并不复杂。在我看来,不会是开银行保险柜的,应该是五十年代打造的。”
“您的意思是说,这把钥匙可能是用来开老式的私人保险箱?”
布罗德卡问道,他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不这样认为,先生。”
“那你怎么看?”
“有那种组合保险柜,它们的每把钥匙之间只有细微的差别。
您看,这里,”他指着钥匙的齿边,“从这里我们可以变化出三乘三等=F九,再乘九就是八十一个锁头。或许是个小型的组合保管柜。
这把钥匙很有可能是开酒店的托管柜或者是公司用的存物柜。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一家银行会用这样的保险柜——当然是出于安全原因。,再多的我也对你们说不出来了。”
布罗德卡塞给锁匠一张钞票,表示谢意,“您帮我们大忙了。”
在一街之隔的约翰尼小饭馆,布罗德卡和朱丽埃特研究刚才的发现,他们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知道,阿尔诺发·卡拉奇不是在银行申办了保险箱,而用这把钥匙所能打开的托管柜或者存物柜并不是那种最安全的设计,除此之外,锁匠的话对他俩并没有太多帮助。
酒店里的托管柜,朱丽埃特认为,依照老家仆的生活水平先不用考虑。大概在他生前终年劳碌的日子里从来没有哪个晚上是在酒店度过。至于公司员工存放物品的柜子,倒还真有可能,阿尔诺发会和哪家公司或者机构有往来呢?
这个问题只有他的侄子能回答。
去往巴尔塔萨?考拿罗家的路上布罗德卡和朱丽埃特要穿过威尼托大街,埃克塞尔大酒店就在这条街上。对这家酒店两人有着不同的回忆,而不由自主地他们都选择走在酒店对侧的人行道上。
乍地朱丽埃特停下脚步,她注视着酒店大楼。布罗德卡猜到她的心思,不想追问她为什么突然站在那里出神。他已经不再去想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但要彻底忘掉现在还不能够。
“布罗德卡,”朱丽埃特说,她的目光依然朝向酒店,“你还记得出现在阿尔诺发葬礼上的那个陌生人吗?现在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布罗德卡半信半疑地望着她,“那人是谁?”
“埃克塞尔大酒店的服务生。”
布罗德卡说:“该死,我怎么没想到,你说得对,但这又怎么解释呢?”
朱丽埃特问:“钥匙在哪里?”
布罗德卡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在朱丽埃特的手上。
“这里,”她指着钥匙把柄上的三个字母说,“GHE。”
布罗德卡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朱丽埃特的推断中醒过味来。他拉起朱丽埃特的手,带着她急跑,横穿过威尼托大街上的车流,全当没有听见司机们狂按的喇叭声,一直冲进酒店大门。
“那里!”朱丽埃特指着接待台后面的服务生,“真的是他!”
那个服务生——一身得体装扮的老先生用同样得体的话语向前来问讯的客人们打着招呼,回答他们的问题。
“您认识阿尔诺发·卡拉奇吗?”布罗德卡直截了当地问道——事后他才发觉这样做实在太过鲁莽。
被问者看着两人,神色有些慌乱。他抻了抻身上的老式燕尾服,好像在故意磨蹭时间。“是的,我认识,”他终于说道,“请问、,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对阿尔诺发感兴趣?他已经去世,昨天下葬的。”
“我知道,我叫布罗德卡,就在前几天我们还住过这家酒店。
阿尔诺发·卡拉奇是我们的一个熟人。”
“啊,这样子。”老服务生说道,他看看布罗德卡又看看朱丽埃特,“哦,想起来了’,我还记得你们俩。”
“您和卡拉奇先生是什么关系?”布罗德卡问,“你们是朋友吗?”
老服务生斜歪着脑袋说:“是的,阿尔诺发是我学生时代唯一的朋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也许对魔鬼来说我的心肠好了点,而对上帝来说我又坏了点,谁知道呢?”
布罗德卡把握成拳头的手张开,问道:“您认识这把钥匙吧,先生?”
“您就叫我玛尔考好啦。”玛尔考指了指别在他左胸前的小铜牌说,“我当然认识这样的一把钥匙,它是用来开我们酒店的托管柜的。您让我再瞧瞧。”他拿起钥匙,读出上面的编码,然后用食指在一份打印好的清单上划拉。
突然他停住查找,“您从哪里得到这把钥匙,先生?它是阿尔诺发的。”
布罗德卡点点头说:“我知道,但现在它属于我。”
“那是什么意思?”玛尔考有些生气地说,“是我让阿尔诺发使用这个托管柜。据他说他在里面存了些重要文件。阿尔诺发认为,没人能想到它们会在这里。您知道吗,他和他的雇主阿尔贝特?法索利诺发生了一些争执,阿尔诺发只是暗示我有这样的事情,却从未讲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我不会让您动那个托管柜,先生,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
布罗德卡暗暗地看了看四周围有没有人盯着他们,然后他俯身在柜台上说:“您听我说,玛尔考,我为了托管柜里面的东西付给阿尔诺发一大笔钱。在约好交易的当天他却突发心脏病,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那天正是我们俩把他送进医院。”
玛尔考听布罗德卡说这些话时,始终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阿尔诺发拿到钱了吗?”他问。
“没有。”布罗德卡回答说,“他突然病倒,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法进行了。不过,阿尔诺发的侄子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于是我把钱给了他,从而从他那里得到托管柜的钥匙。”
说到这里玛尔考举起双手表示反对,“这个嘛,恕我直言,这不是事实。”
布罗德卡被惹恼了,朱丽埃特在一旁看出来,连忙把手扶在他的胳膊上,她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请求:别激动,否则你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布罗德卡定下神来,说道:“您一定得给我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撒谎呢?”
“您听我说,先生,我是唯一知道有这个托管柜的人。连巴尔嗒萨——就算他别的事情全都知道——也不晓得阿尔诺发把他的文件藏在了哪里。而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虽然我知道藏匿的地方。不,先生,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您。”
这名老服务生像是在考验布罗德卡有无持久的忍耐力。布罗德卡抓起电话,交到玛尔考手上,对他说:“那您给巴尔塔萨打电话好啦,他能证明我说的话绝无半句虚言。”
玛尔考真就把电话打了过去,这一通电话打了好长时间,只听见他时不时地说“真的嘛?”搁好话筒之后,玛尔考说:“很抱歉我这样怀疑您,先生,您说得完全正确,我不知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布罗德卡摆了摆手说,“托管柜在哪儿?”
朱丽埃特宁愿呆在大堂里等着。布罗德卡和玛尔考走进中控室旁边的一间约九平方米的小屋。里面对着房门贴墙摆放着一排托管柜,左手是一张简陋的木桌子,右面墙壁上端的角落里有一架小巧的摄像头。
“请您在登记簿上签上您的名字、托管柜号码以及登记日期。”
玛尔考指着桌上的一本登记簿说。
布罗德卡签好名字和时间,他把钥匙插进标有101号柜门的锁眼。玛尔考的眼睛移向别处,好像他和这事没关系一样。
当初一走进这个放置托管柜的小房间布罗德卡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一种不祥的预感。等他把柜门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他倒表现得不那么惊奇了。
他把玛尔考叫到身边,二话没说,只是示意他看空空荡荡的托管柜子。
玛尔考眼里流露出诧异和惶恐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开口说话。“先生,”他说——他的震惊不像是假装出来,“一定出问题了。我亲眼看到阿尔诺发把什么东西放进这里面。”
“是吗,您亲眼看见的?”布罗德卡苦着脸说,“我想问一下,每个柜子都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吗?”
“没有,先生,那样太不安全了。”
“可如果一旦钥匙丢了的话怎么办?”
“酒店经理有一把********,据我所知,那把********还从来没用过呢。”
布罗德卡关上柜门,出来找到朱丽埃特,她简直无法相信布罗德卡的话是真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她说,“巴尔塔萨骗了我们。”
布罗德卡倒不太相信阿尔诺发的侄子敢这样做,因为实在容易被戳穿。布罗德卡的怀疑更多地落到酒店经理头上,他是唯一掌握********的人,可他怎么知道那个柜子里面有至关重要的东西呢?
布罗德卡把他的怀疑告诉给玛尔考,玛尔考请求他千万不要声张。也许有个办法可以查清楚,是否有人打开过那个托管柜。他请布罗德卡晚上七点左右他下班之后再来趟酒店,那时他们可以一起看监视探头拍下的录像,进人到放托管柜的小房间的人是不可能不被探头摄到的。
晚上七点刚过,布罗德卡和朱丽埃特再次止进埃克塞尔大酒店,玛尔考已经在等候他们。
没有穿着那件老式燕尾服,玛尔考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他的表情也不再像穿着制服时那样拘谨严肃。他请两位进了中控室,整面墙上是多台监控屏幕,它们显示着酒店入口、地库、装卸货品的庭院以及vIP套房的通道的监视画面。
玛尔考摁下一个按钮,从一台原来关着的监视器上出现了托管柜房间的场景。
“里面的监视探头,”玛尔考解释说,“每八秒钟摄入一个镜头,一旦有人进入房间的话,同时日期和时间也会插进画面。我们从哪一天开始好呢?”
布罗德卡和玛尔考商量决定先看最近三天的录影。
第一天的画面显示总共有十六个人进入房间,在那些人当中布罗德卡只觉得一个身材富态的胖女人值得怀疑,她把她的金银首饰一件一件放进柜子之后,还不厌其烦地把她的这些宝贝在柜子里来回摆弄。
第二天的监控录像也没有什么疑点,没人碰过101号柜子。
监控屏上出现最后一天的情景——屏幕一角显示当时是午夜一点三十分——大家发出一声惊呼。
“那儿!你们快看!”玛尔考指点着屏幕。
布罗德卡嘴上咕哝着:“这怎么可能……”
一个中年男子,黑发、鹰钩鼻,他走进房间,用钥匙打开101号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包,那小包不比一个雪茄烟盒大多少。
“等一等,我倒下带子!”情绪激动的玛尔考按下键钮,录像又从头放了一遍。
“我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布罗德卡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面上,“该死的!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他叫做******?凯泽林根,一个摄影师。”玛尔考说,“他在阿尔诺发的葬礼上出现过。”
“凯泽林根?”放第三遍带子时朱丽埃特问道,“他不是意大利人?”
“他是从德国来的,和一个意大利女人结了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住在加埃塔,那地方是在罗马和拿波里之间。我的上帝啊,我怎么就轻信他了呢!”
布罗德卡询问地看着玛尔考。
玛尔考有些狼狈地说:“我没有告诉你们,凯泽林根也知道那个托管柜的存在,是我告诉他的。您一定要理解我,先生。葬礼之后,凯泽林根来酒店找我,他说了阿尔诺发的许多好话,让我以为他们俩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凯泽林根还向我表示出他对法索利诺的怨恨,叱责他对阿尔诺发的态度是多么的恶劣。他牢骚满腹,说法索利诺待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等着合适的机会报复法索利诺。于是我就跟凯泽林根说了文件的事情,告诉他文件被阿尔诺发藏在托管柜里。可他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呢?”
画面上的时间显示那次窃取—一还能用别的什么词来形容呢?——是在阿尔诺发葬礼仪式完毕后的当天夜里,也就是凯泽林根同玛尔考交谈之后,不过这并不能解释凯泽林根是如何取得钥匙的。
布罗德卡沉思片刻,“有托管柜钥匙的人可以随便出入那个房间吗?”
“原则上如此,我们陪同酒店的客人到房门前,出于保护客人的隐私考虑只等在门口,前提是这些客人有开柜子的钥匙。”
“********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实说,先生,我们还从未遇到过需要使用********的情况哪。我的上帝啊,这件事实在让我坐蜡。我就不该为阿尔诺发办理这个托管柜子,他又不是酒店的客人。您不会出卖我吧,先生?”
“谁在那天夜里值班?”
“等一下让我想想……昨天啊,那是阿莱桑德罗当班,他很可靠。我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凯泽林根一定是伺机等待最合适的时间,即我不上班的时候。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如果您是我的话该怎么做?”布罗德卡反问道。
玛尔考思索片刻,“我会毫无迟疑地找凯泽林根去问个究竟。
这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搞到********的?”
“我可以在哪里找到凯泽林根?”
“我已经说过,他在加埃塔,距罗马以南几百公里远的海边。
那个地方不大,不至于找不到个把人。如果您愿意,我可以陪您一同去,毕竟是我做坏了事,我还要跟凯泽林根算老帐呢。想必您能理解,先生。”
这个提议不错。好像一直以来布罗德卡都能得到酒店服务生的帮忙。他们约好第二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