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寺,这真是一个十分典雅的名字,我是从戴厚英的一篇散文中才知道它的,从那时起,便埋下了朝拜的心愿。
上雪窦寺,一般总是从溪口进去,然后向东进入四明山区。四明山在中国现代史上,曾经充满过火药味,曾经是浙东两种政治力量争夺的要地,然而就在这刀光火剑的山里,却藏着一所千年古寺,叫人有些着迷。
我也是从溪口进入。溪口这小镇跟我家乡的那个也叫“溪口”的小镇,区别不是很大,自然风光大体相当。一条欢腾的小溪(剡溪),好比我们那里的华阳河,离古镇不远,它有雪窦寺,我有朝天洞。但奉化溪口,毕竟是不一样的,毕竟那里出了政治人物******。当然,即使抛开这些政治是非,仅从庙宇的名气来说,雪窦寺比朝天洞还是更有实力,据说某朝皇帝曾经礼拜过。
雪窦寺非同一般,我以为倒不在这些所谓大人物,而在它的深藏不露,在它白云环绕虚无缥缈的境界。穿过溪口的街巷向东望去,翠色的山峦之间,是一缕缕缓缓漂浮的轻若薄纱的云彩,看见它能感觉到潮湿,感觉到年轻,感觉到出尘脱俗。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山腰上、林隙中,尽是一条条潺潺流淌的山溪或瀑布,这些水没有刻意冲刷去什么,而是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这些水花遭遇到寒冷的空气,便凝结成更小的水珠,升腾而为水雾,而为云。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心灵大概是没有什么牵挂和负担的,所以从云端不经意走出来的僧人,那种苍白和清癯,那种一尘不染的年轻,那种看起来不曾经风吹雨打的稚嫩,看了着实叫人好生羡慕。
雪窦寺的主持据说也是年轻的,只有二十几岁。但以戴厚英那样见惯人间的阅历,一见之后,也顿生了皈依之心,我想,这一定是一位早慧的得道高僧。可惜,我始终没有见到他。在层层大殿和排排僧舍都给人簇新之感的雪窦,你很难想象它已有了上千年历史;在香火清淡、僧侣肃静的雪窦,你甚至怀疑,佛门其实根本不需要万千信徒来维系;而当看见一位年纪幼小的沙弥,正面带微笑脱去俗装披上僧袍,你就会觉得,灵魂的境界是绝不因为年龄大小而分出高低;包括那位没有见到的住持僧,你无法想象,二十几岁何以就能抛弃一切,遁入空门。总之,雪窦就是雪窦,是绝不按常人逻辑存在的,是只靠天地浩然之气滋养,只凭信仰往前延续。
我感到奇怪的是,在雪窦寺的院落和周围,白云似乎忽然悄悄隐去,在溪口镇上远远看到的那种氤氲之气已荡然无存,眼前只是锦镜池的波纹,关山桥的流水,使人仿佛置身苏杭的园林。
我无法解释所看到的、所感到的,只能这样说:佛世界不过是俗人揣测杜撰的一种幻境,是真是幻,全凭各人心性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