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公园是个地名或者说是个单位,这“忆”,从文理上讲有些不通。就算把黄河公园当成一个人,然,黄河公园今天还存在郑州之郊,“忆”是替死人作的文章,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去写文章“忆”一个大活人,因此,这“ 忆”于情于理也讲不过去。但我很固执地写下这个题目。因为除“忆”,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表达。
我到黄河公园是1989年初春,至今已7个年头。7年了,我一直没有把当时的那种感受写出来,但那种感受时时压在我的心上。记不起是今年6月份还是7月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有条黄河断流的消息。我找不到关于黄河的历史资料,不知黄河断流在黄河的历史上是不是首次。但黄河断流的消息对我的震惊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在我刚启蒙的时候,就知道黄河不是一条普通的河。
因此,1989年初春,我站在黄河公园一尊名为“母亲”的雕塑旁,远眺“母亲”身旁那条赫赫有名的孕育了一个民族和一个民族光辉灿烂的文化的黄河,我的心头升腾的是一种失落和悲哀。我丝毫不想贬低一个民族的共同偶像。这偶像在我的心目中太高大了,高大得无法接受她今天的苍老。
我已记不清黄河公园位于郑州之南,之北?之东,之西?更讲不清黄河公园有多大 ,从什么地方进去,从什么地方出来?唯一没有忘记的是站在“母亲”身旁的那幅画面,那种感受。黄河虽然十分宽阔,然那涓涓细流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干涸的河床上,蛟龙腾空般卷起一阵黄沙,瞬间,黄河公园上“黄”云密布,飞沙走“石”。这种“奇观”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次。
无疑,黄河的历史是光辉灿烂的,是值得骄傲的。世界上除了一条尼罗河能和她媲美,再也没有第三条河能和她相提并论。正因为她的辉煌历史,使人无法接受她今天的断流,更无法面对她断流的现实。
有时,我想,对古老的黄河去发一通悲哀的感叹,去抒一通失落的情怀,太有一点小家子气了。我偶尔看到母亲中学时代的一张照片,清秀的脸,充满向上的稚气,仿佛一对长辨子,还在脑后一蹦一跳。母亲早年的照片里,根本寻不出今天的半点影子。母亲衰老了。我也会衰老的。当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后,这个世界的一根根血管里还会奔流着我们的血。不管什么时候,母亲的血自始至终都会在我们的血管里流畅。
作为物质存在的黄河会衰老,这是必然。几千年来黄河为我们的民族作出了无私的奉献。我们民族一代一代躺在她臂弯里,偎在她的胸膛上成长。今天,黄河用她那苍老的面孔,疲惫的身躯迎接我们,我们没有理由为她的苍老而悲伤,我们应该减轻她的负担,让她静静地休养生息。
黄河断流一段时间后又复流了。自黄河公园一游,转眼7年,现在黄河公园上还是“黄”云密布,飞沙“走石”吗?还会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次吗?
假如有一天,黄河在中原大地消失,甚至连“母亲”的雕塑也消失,但黄河孕育的文明不会消失。黄河孕育的文化 ,将在黄河子孙的血管里一代代传下去。他可能不叫黄河文化,抑或叫长江文化,或叫珠江文化,但不管什么文化,他们的祖先什么时候都是躺在黄沙里的黄河。
一九九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