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间吃过饭之后,轩辕夜很想抓住段清黎好好谈谈,但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就逃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必是急着去看书了,算了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轩辕夜站起身,辽远的目光看向天边,红霞如烧。夜风随暮色一起降临,天地间充盈着风吹桃叶的沙沙声。
他回神看向桃树的时候,神色柔和了许多。总有一天,他要陪她看这里花开如织,一片静好。
他迈步经过段清朗身边的时候被稍稍拦了一下,没等对方开口,他已淡淡道:“我会和她谈清楚的,别操心了。”
随即他去了温泉那里洗澡,在暖热的池水中泡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心里依然装满了事,沉甸甸的,他已经在尽力让心境平和了。
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谈,关于未来的一些极其严肃的问题。
沐浴之后,他在外面游魂一样漫着步,沉思之中毫无意外地迷了路。夜色中绵延了近二十里的桃林,看起来每一处并无太大区别。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星子,辨出方向,朝着桃林掩映中那一片错落的茅舍走去。还好他钱多,当初叫手下多建些房子,他们便就零零散散盖了近十所屋子。虽然材质不怎么样,在这深山也很不错了。
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他并没有多想什么,便抬脚朝那里走过去。他知道那一定是她,钻研医书这么晚才睡。
但他还没走近,灯光忽的灭了,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深深浅浅的风声。
轩辕夜脚步缓了缓,几至停滞。
他犹豫了一会,在她住处不远的林子里坐下,吹着清凉的夜风,渐渐沉进自己的心事里去了……
第二日一早,皎白的天边染了淡淡的绯红,段清黎起来准备去溪边洗漱的时候,瞥见不远处的桃林中浮着轻淡的薄雾,林下草地上似乎有个白色人影。
她走近了几步瞧得仔细些,确信是个人而不是自己眼花,顿时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不多时已瞧出那熟悉的身形,她心里霎时间转过了百千个念头。一边暗骂他是不是又在装神弄鬼吓唬自己,又怕他可能突发急病,脚步立刻急了几分。
轩辕夜闭着眼神态安宁,唇色有几分苍白,因为习武气息悠长的缘故胸膛看不出什么起伏。
段清黎的心像刚刚离水的鱼儿似的扑腾不休,俯下身子便急急抓住了他的手腕。感觉到脉象很稳,她心下稍安,却还是不放心地将手伸到他颈侧动脉和鼻下试了试。
方才见到他到现在,她已看见他身上衣衫有些微湿意,披散在地的墨色长发也被****了些,甚至脸上也有细密的晨露。夏日林间到底有些露气,显然他睡在这里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她瞧着他被沾湿的纤密长睫上挂着几颗晶莹的小露珠,看起来有些像眼泪,心里无端微微颤了一下,手便急急推了推他的肩膀,喊道:“醒醒,赶紧起来!”
她推了两下,轩辕夜慢慢睁眼,目光很快清明下来。
他缓缓支起身子坐着,看着她脸上犹未散去的一丝忧慌,一时间不知开口说什么。
段清黎已轻皱了眉问:“你睡在这里做什么?睡了多久了?会着凉的。”
轩辕夜心里无奈,又让她担心了。他轻声开口,果然带了淡淡的鼻音:“累了而已,哪会管是哪里。”
段清黎一时语塞,几乎不敢看他那双幽深墨潭般的眸。他极小心地藏起了眼底委屈、失望、无奈等诸多情绪,可她终究瞧见了。
心里一叹,他既然没事,那自己也不必多留。
她起身准备离开,轩辕夜却蓦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力道并不是很大。
指节修长的如玉手指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她会留下吗?
段清黎顿了一下,轻轻扯出了自己的衣角。
轩辕夜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手慢慢垂了下去。
但随即,段清黎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接着,她轻轻蹲下身子,伸出了拿着毛巾的手。
她动作轻缓,从双眉开始,给他擦着脸上的水迹,轻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轩辕夜看着她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面庞,眼都不敢眨一下,却有诸多情愫在墨色双眸流转。
大致擦干净之后,段清黎停了手,看了两眼他泛着淡红的双颊,想着,一定是毛巾有点粗糙我太用力而他太细皮嫩肉的缘故。
才不会相信他娇羞到给他擦个脸就要脸红……
晨间的空气清澈如泉,二人离得有些近,呼吸之间除了浓烈的草木气味,便是彼此的味道。
忽然间,轩辕夜伸手将她揽近了几分的同时,脑袋已经凑向了她的脸。
好久不曾这么亲密过,再也忍不下去了。
段清黎极快地偏过了头,急急道:“我还没洗脸呢……”
轩辕夜不管不顾地在她颊上深深印下一吻,才回道:“刚好,我也没漱口。”
心里一直以来的阴霾,随着这个吻,仿佛被山风吹散了,露出了朗朗的晴空。
他的目光已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就这么深深瞧着她,终于道:“我们该谈谈了。”
两双漆黑的眸对望着,他以为她要拒绝,可她没有。
沉吟之后她回道:“你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吃了早饭,我们再谈。”
他前几天吃饭不规律得很,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吃不下去,然后过了一会还是会饿……
轩辕夜定定瞧着她,好似在想这是不是她的权宜之计。
段清黎看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容,感受着他微凉的手掌,又说了一遍:“不吃饭我就不跟你谈。”
“要吃两碗,慢慢吃,少一粒米都不行。”
轩辕夜已红润许多的唇瓣浅浅一弯:“好。”
段清黎又低声道:“前几天是我不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轩辕夜意外于互相晾了几天后,她竟然会有如此软的语气,却回道:“我同样也在想事情,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别说了,快去!”
二人分别之后,段清黎还在回想着这几天见到的他,这个和以往大不相同的他。
原来他沉静起来,也能如空山幽谷般清冷,如万丈寒潭般深邃。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整个人却因为如静竹般的气质显得又耐看了许多。
你沉默时很美。
但她心里却有几分不安,她所习惯的那个嬉皮笑脸、飞扬跳脱的少年,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