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诡道也。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想要把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必须得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他们想听到什么,他们又会做出何种选择。如此这般,步步引导,再做全准备以应变数,胜局基本是稳的。
段清朗表情沉痛,几分阴郁积于眉间,一派强忍伤心的神色,看起来异常逼真自然。甚至,他毫不怕露馅地与轩辕立对视了许久。
轩辕立和轩辕陵,都是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可轩辕立的怔愣,在外人看来,必然是以为他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惊呆了。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仔细地观察段清朗的每一丝反应,想要知道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之前虽然是听轩辕陵说了,可到底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不是十成可信。而段清朗的话,虽然也不是十成可信,却要比道听途说稍稍好点。
轩辕立和轩辕陵,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所想极为相似。那便是,多问段清朗一些问题,力求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虽然向来对轩辕夜恨之入骨,可在外人面前,他到底是轩辕夜的生父,脸上只好也带上几分沉痛和不相信,沉声问道:“你这样说,可是确切的消息?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如何?当时情况又是怎样?”
他浓眉紧皱,一字一句道:“他若是死了,尸身何在?”
段清朗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些问题,所以也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回答,力争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至于蓝宇之那边怎么说,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却根本不怕会露馅。
别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亲历过那些事?轩辕陵要是说段清朗他们说谎,可他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到底如何的,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就是幕后主使?
段清朗眉眼间哀伤越甚,低叹一声,慢慢道:“事已至此,陛下千万不可太过伤心,容我把当时情况细细说来。大皇子殿下是在那场遭遇战之中,惨遭不幸的。他身中奇毒,虽然不至于立刻身亡,可是……”
“当时敌众我寡,敌人数量太多,追兵无数,他便是在奔逃的途中毒发……”段清朗的叙述,有一半都是实情,“至于尸体,恳请陛下原谅,当时情况实在危险万分,我们几乎被追得走投无路,无法将他带出来……”
段清朗自己越说也是越心惊,模糊地担心着,这样的说法万一要是一语成谶怎么办?他此时哀伤的神情,没有半分作假,是在想着那样可怕的万一。
虽然今年夏天才满弱冠之龄,却已经无数次的体会到生之易逝。上一次是因为父皇而忧心万分,这一次是为最好的朋友。他想着,既然父皇都能化险为夷,轩辕夜那样的人,也会福大命大吧……
段清朗深深闭眼,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轩辕立和轩辕陵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或者说伪装的境界实在太过高超以致于他们分辨不出。轩辕立到底是老狐狸,此时心里尚存一分疑虑,可轩辕陵的疑虑只剩了半分,因为就是他早在和蓝宇之谋划着这些了。
轩辕陵心里泛起一阵不可名状的得意,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死的,可他的死基本已是事实了,真是让人愉悦。
另外,段清朗和蓝宇之所说的惊人的相似,他们自然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吧?只能说明事实就是那样。嗯,蓝宇之说的也不错,他的毒果然厉害得很。
可轩辕陵还是拙劣的掩饰住了内心的情绪,脸上是颇为怪异的一缕伤心,怒问段清朗道:“你就那般任他抛尸荒野?”
段清朗早知道他们会有各种各样假的反应,脸上沉痛之色不减,也没露出丝毫不悦,现在并不是揭穿他们的时候。他语气低沉充满歉意:“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实在报歉得很……”
轩辕立及时喝止了轩辕陵的继续追问,声音也是低沉,像是在强忍伤心之色。他宽慰段清朗道:“天有不测,这不能怪你,是那孩子命该如此……”
轩辕陵心里想着,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以前还仗着会武功吓唬自己呢,又能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段清朗趁热打铁,再次请求道:“可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请陛下派人彻查此事,还他一个公道吧!”
轩辕立重重一叹,眉间拧出一个川字。他一想到轩辕夜就生气,那个乖张暴戾的逆子,死了他才开心,追查?可是在段清朗面前,却怎么会显露分毫?如果他对这件事置之不理,难免会留下冷酷无情的形象,于己于大夏,都是极为不利。
反正,只是做做样子,真相本来就难求,况且发生在那么远的地方,能查出个什么来?
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态度。
一念及此,轩辕立也是蓦地声音拔高了许多,像是满含怒意:“自然是要追查!我虽然儿子众多,可哪一个不是身上的肉?这件事,必须要查!”
轩辕陵亦是皱眉,颇为气愤似的接口道:“陛下,此事交由我来办吧,毕竟是我兄长。”
轩辕立也是顺手推舟,点头叹道:“你既然有这份心,便由你去做吧。”
段清朗看他两人一唱一和,伪装得极好,实在是可笑之极。他只好借着低头道谢来掩饰自己鄙夷的眼神:“清朗代他先行谢过,希望能早已看到结果。”
轩辕立眼露哀色,像是依然伤心着,说道:“朕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有些人得好好想想了。清朗,还是和之前那般住承庆殿,朕命人送些衣物过去……”
轩辕陵极其配合地起身,作势准备离开了。
段清朗心知他们只是为了支开自己,好赶紧讨论方才的消息,便也极其知趣地道:“还请陛下节哀。清朗忧心苏姑娘,多日未见,必须亲眼见她安好才放心,这就去苏家一趟。”
轩辕立点头。
段清朗随即告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轩辕陵自然只是作势,哪里会走,却是如段清朗所想的那般,在书房的门遮掩好之后,开始低声讨论起段清朗的话到底有多可信了。
良久,轩辕立道:“你且去看他如何与苏瑾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