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患病或残疾的儿童来说,每日和每年的时间建构的质量(qualitativestructuring )可能特别重要,因为它对于他们的个人的童年体验产生明显的强大的影响。但是,时间不仅对患病或残疾的儿童而言有特别的特点。儿童生理年龄和世代位置的交织的概念也为所有儿童的生活构建起特别的时间节奏。普鲁特(1992)观察到,学校教育施加了复杂的时间计划,并通过它们的交叉,建构起每日、每周和每年的周期,并为儿童提供了不同的空间和时间限制与可能性,这些限制和可能性是与儿童必须要和父母及教师协商的学校功课有关的。与此相似,家庭中也有就餐时间和睡觉时间的常规,福利和教育立法则制定了更广的童年节奏,因为它是在整个生命历程中实施的。并且,儿童进入和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舞台的机会被这种时间建构所禁止了:正如我们在“社会空间中的童年”一章已经阐述的那样,儿童的时间必然地与童年的社会空间联系在一起。这主要是通过设置不同的年龄限制来达到的———这里只列举一小部分———学校出勤,获得工作,选举权,看电视和看电影,闲暇活动,地理上的迁移,经济交易,性亲密,财产拥有权,独立的决策,刑事责任和个人责任。
研究儿童对时间限制的体验是很有启发性的,因为它提供了对儿童社会生活的深入了解。早期研究指出,儿童文化是在成人社会结构的空隙中出现并通过这些空隙出现的,不过目前几乎没有对这种观点的解释(但见“玩耍是童年文化?”一章)。例如,艾米特塔莱(AmitTalai)阐述了学校系统对儿童生活所施加的时间结构如何塑造他们对友谊的体验。她选取了一组北美青少年作为研究重点,她认为“分离和差异……更多的是北美青少年的友谊通常发展的环境的结果,而非青少年同伴关系的结果”(1995,第145页)。那些对青少年友谊的短期性和暂时性感到焦虑的人,在寻找植根于青少年躁动不安的经验中的心理原因之前,应该好好探讨一下友谊形成的文化环境。对于她所研究的青少年而言,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当他们被允许和同伴群体聚在一起时,才会产生友谊。在学校中,他们被按照年龄分为以年为跨度的群体,他们难以和年长一些或年幼一些的青少年的建立友谊,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很少见面。
但即使是在同一个年龄组中,要找到时间———这毫不夸张———交朋友也是不容易的:
学校中的互动……受到学校生活的狭隘和成人潜在不断怀疑的严厉压制。只要学生在学校,他们就会受到监视。无论是在休息时间和午餐时间,还是上课时间,学校工作人员都监控着教学楼、洗手间、餐厅和学校操场,这种监控暗藏着怀疑。午餐时间既表现出学生们聚集的决心,也表现出工作人员驱散他们的决心。学生们不允许在餐厅逗留太久。一旦他们用完午餐,不用多久教师就会来催促他们离开。女孩们每天在洗手间聚会,她们整理头发和妆容、交谈、吸烟或大啃披萨,这种聚会也总是被一位来赶她们出去的教师给打断。(AmitTalai,1995,第151—152页)年轻人们的闲暇时间也受到家庭时间节奏的限制:
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只有少数学生会定期邀请朋友到家里去。
他们可能和朋友在住所附近散步,在家门口见面,一起去看电影,但他们并不冒险经常进入家庭内部。如果邀请了朋友来家里,他们也尽量选择父母不在的时候。家和朋友并不能轻易相容,而时常变化的冲突的兼职时间不但难以做出计划和安排,也使得空余时间非常有限。
(AmitTalai,1995,第151页。)艾米特塔莱(AmitTalai)认为,对这些青少年而言,同伴社交和接触不是因为家庭和学校相互矛盾的时间要求而出现,而是尽管在这种矛盾的时间要求下仍然出现了。就像威利斯(Willis,1977)所指出的,学校系统中狭隘的年龄设置和学校生活对时间的要求,一方面会将社会关系压缩和强化为很小的时间窗口,而同时也会培养出同伴群体文化。艾米特塔莱认为,这种社会关系很难维持。不仅同伴们的空间聚集受到教师的(以及父母)和他们自己监管,就连学校中很少的可供同伴社交的时间也倾向于限制自我揭露(selfdisclosure)。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而这些年轻人缺乏在一起的时间。因此,她认为,友谊的中断不应该被看作是青少年病理学的标志,“重新建立同伴关系并不是青少年过渡中一个不可避免的因素;它是青春期特别之处的一个方面”(1995,第162页)。
同伴群体文化在某种程度上来自规范和控制他们的制度结构对于儿童和年轻人施加的时间要求,柯里根(Corrigan,1979)在其对英国东北部的一群工人阶级家庭的男孩的反抗文化的研究中详细地记录了这一点。在课堂上“吵闹”或“混日子”为男孩们赢得行为不良的标签,柯里根认为,这些行为通常只是将正常行为的外部模式(例如讲话或吃东西)延续到了学校教室的内部空间。这就是说,通过隐晦地质疑谁———男孩们还是教师———能规定上课时发生的行为,正常的行为就变为不正常的行为。
儿童对时间的体验
儿童通常都不愿意详细告诉他们的年龄,而选择对其含糊其辞而不是清楚地说明其数字,这也告诉我们一些他们对于时间的体验的信息。在被问到年龄时,他们通常用礼节性的套话来回答———我的年龄和我的头发的年龄一样,但比我的牙齿的年龄大———或者以不必要的精确来回答———12岁半,13岁零9个月———这说明儿童可能将年龄看作对他们活动的限制(James,1983)。这再次说明,理解儿童对时间流逝的经验,必须要考虑到管理他们对时间的获得和运用的社会和制度结构。但是,关于儿童对时间体验的研究相对而言非常稀有。
索尔贝格(Solberg)对于作为新的居家者的儿童的研究对这种方法做了清楚的阐释。根据对挪威儿童进行的田野调查,她认为,家庭中父母和儿童在组织家庭日常生活的时间模式时会发生针对年龄的隐晦的协商。与英国相比,挪威10岁的儿童就可以在短时间内独处,不需要父母的监管。索尔贝格对儿童使用这段时间的研究显示出父母对他们的独立性和能力的观念的巧妙操纵。从儿童的角度来看,放学后父母还未下班的这段在家独处的时间是非常有价值的时间———家里有太多东西如自由的选择食物和娱乐———儿童非常努力地确保他们对这段时间(以及空间)的控制可以得以保持。
从这个方面来说,家代表了一种重要的资产。儿童知道母亲或父亲什么时候回家,这使他们可以做好“移交”的准备。有时候这意味着要停止做一些他们知道父母不赞成的事情,并在他们回家之前掩盖这些行为的痕迹。(Solberg,1990,第132页。)儿童对时间的小心的管理带来的影响是双重的。儿童不仅仅获得对每日时间的掌控,还提升了他们的年龄。就像索尔贝格(1990,第134页)所说,这种时间能力的证明促使父母“感受到与生理‘年龄’相比,他们的孩子在社会性方面‘成长’得更成熟”。
索尔贝格的研究有着广泛的启示,因为正如奥布莱恩(OBrien)所指出的,我们对于儿童独处是积极还是消极的知识相对有限,相应的,对于儿童缺乏父母陪伴对儿童成长是有害还是有益的了解也很有限。在一系列政治议程上,对社会政策的争论一直以来都只是从成人视角进行。认为妇女越来越多地参与全职工作可能对于儿童的社会性、情绪、身体和教育发展产生不良影响的观点一直存在。如果采用一种儿童中心的视角就像索尔贝格提供的那样,我们可能会获得更为平衡的观点。各种社区儿童托管中心的出现填补了工作的母亲留下的时间空白,当然这对于儿童来说可能是有益而非有害的。但我们站在成人的角度,不会知道是否的确如此。
克里斯滕森(Christensen)的研究为我们了解儿童的时间检验提供了重要的启示(也见“身体与童年”一章)。在观察丹麦的小学生在生病时如何互相帮助时,她发现,时间和节奏都很重要,因为儿童和成人的时间框架可能不同。她从一个成人所认为的自相矛盾开始:儿童向教师抱怨自己感觉不舒服,但很快这些症状就神奇地消失了。教师们对此感到困惑,因为“康复是由一个时间框架组成的,从成人观点来看,这个框架与疾病阶段的最初表现”是不一致的:
成人对儿童报告说生病或不舒服的回应常常是:“去坐20分钟看看会不会好一些。”成人认为,“时间”可以说明这是否是儿童模糊感觉的瞬间表现,可以证明儿童是否是“真的生病”。(Christensen ,1993,第497页)从成人的视角而言,生病的“真实性”是关键。生病必须是明显的、可证明,必须表现为身体上的伤害———血或呕吐———或通过一段时间持续的症状,只有这样才能被当作“生病”。他们也只在这种情况下才会为儿童提供舒适的环境和协助。相反,年幼的儿童对于生病的概念主要是一种没有时间限制的体验:无论时间长短,重要的是生病本身,而不是伴随生病的场景。因此,身体的细微改变———淤青或刮痕———与更引人注目的操场事故对于他们是否向老师请求帮助和关注来说毫无差异。这就是年幼儿童的生活节奏,这两种时段都是生病的时期,这两种事件都是值得向成人报告的事件。克里斯滕森认为,这种时间框架的不一致,既是成人与儿童关系所特有的,也是非常值得探讨的。
结语
在我们提出关于童年的年龄、时间和世代的问题时,上述儿童的时间体验的例子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却仍被忽视的维度。要全面地考察儿童在日常生活中如何体验童年的时间———无论是作为在国家和社会政策水平上的“儿童”年龄类别的社会影响,还是作为父母在家庭教育方面强制推行的睡觉时间———我们都必须,首先认识到时间节奏可能存在的不同,在这个节奏中成年和童年经验被塑造为既是世代性的又是关系性的。在涉及规范儿童生活的社会政策或更隐蔽的文化规则时,我们需要考察这些时间框架的交会点,注意任何不协调带来的结果和影响。第二,我们需要注意童年时间的结构性和经验性背景。第三,我们要考察儿童如何随着时间发展而学会在生活中采用更为成人式的节奏。这当然不仅仅是生理年龄增加的结果。实际上,这两种通过时间和世代差异的文化象征所划分出的不同的社会情境———童年和成年———的逐渐同步是极为平常且不引人注意的。如果是那样,我们仍然不能对这种通过儿童每日生活的时间流发生并在这种时间流中发生的时间框架的啮合的具体方式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