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的轰鸣掩盖住了连成一片的弓弦声,当密密麻麻的箭雨穿过纷纷的雪幕从天而降时,许多乌桓骑兵还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骑兵瞬间便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紧随在后的大队人马顿时乱成了一片,破风而来的箭失继续呼啸直下,深深扎入皮肉,激起一朵朵血花,骑兵的惨叫声和战马凄厉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射!给我狠狠的射!”
许褚持刀而立,指挥着弓弩手不断地朝狭窄的山谷中倾泻箭雨,不断将冲在前面的乌桓骑兵射倒,乌桓军的面前仿佛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利刃组成的墙壁,只要一撞上去就会血光四溅、登时毙命。被射死的士兵和战马的尸体渐渐堆成了一座小丘,血水顺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汩汩的流淌下来,在一片惊恐的乌桓军脚下汇成了一条小河。
“不要乱!”
为首的一名乌桓将领猛的拽了拽缰绳,大声朝四周喝道:“后队放箭掩护,前队开路,大家随我冲出谷去!”
惊魂未定的乌桓士兵门这才注意到在两边山坡上居高临下朝他们放箭的伏兵,后队的骑兵迅速下马,以高大的战马为掩护,开始朝上坡上的曹军放箭。乌桓骑兵们不仅精于骑术,箭术也都个个一流,但是他们很快便绝望的发现,山坡上的曹军十分精明的和自己保持了相当的距离,他们的弓箭居高临下可以对自己产生致命的伤害,而自己的弓箭由于是由下往上射去,力道却是大不如对方,无法对曹军造成有效地压制。
而前队的骑兵也已经在那个乌桓将领的率领下趁着曹兵的注意力被后队的反击所吸引的时机迅速向前冲去,他们冒着箭雨,踏着流淌的血水,从尚在挣扎呻吟的士兵和战马身上飞践过,在身后留下一片血泊和肉泥。一些狂奔的战马踩在血淋淋的死尸上四蹄打滑,连人带马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挣扎便立刻被奔突的后面冲来的人马所吞没,在滚滚的马蹄间翻起一片血影。
许仪拈弓搭箭,斜眼瞄了瞄,只听“嗖”的一声响起,那支箭呼啸着穿过奔突的乌桓人马,直直的插入了那个乌桓将领的背心,当胸透出两寸长的箭头来!
乌桓将领身体一震,在马背上晃了两晃,重重的撞倒马下,瞬间被身后的奔来的人马吞噬。
乌桓军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大的混乱,后队见反击效果不佳,立刻重新上马跟着前队一起朝谷口冲去,无数的人不断中箭落马,但剩下的骑兵依然冒着疾促的箭雨疯狂的朝前冲去,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战胜了皮肉的痛楚和死亡的恐惧,终于在密集的箭雨中冲开了一条血路,几百名伤痕累累的骑兵逃出生天,如同从猛虎口中逃生的麋鹿,转眼便消失在山谷尽头的风雪中。
“果然还是让他们突出去了。”许仪放下弓,有些无奈的朝许褚笑了笑:“不过还好,预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是啊是啊!”许褚望着山谷中死伤遍地的乌桓人马,心情大好,听到儿子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正要接着说话,忽然耳朵微微一动,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
“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在远处隐隐响起,越来越近,像一阵雷声从天边滚来,纷纷飘落的雪花猛的乱舞起来,无数的乌桓骑兵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潮水般的向山谷涌来。
看这阵势,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吧!
许仪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如果父亲之前就派出虎士的话,也许能全灭刚才的三千乌桓骑兵,但现在要被这一波骑兵一冲,即使不全军覆没,也一定死伤惨重!
袁熙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许仪不知道,此刻的袁熙心里也和他一样得意。袁熙早就提防着曹兵的埋伏,于是特意派了一个乌桓将领打着蹋顿和他的旗号领着三千人马先行,自己带着六千主力在后面五里地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跟着,只等曹军伏兵和前军厮杀,他便可以带着这六千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即使不能一口气击败伏兵,至少也能顺利的突破封锁吧?
所以,当他远远地听到前面传来的震天的喊杀声时,心里一阵激动,急急忙忙带着六千骑兵往前赶来,准备趁着两军酣战大杀一场,然而,当他终于冲到山谷中时,漫天的风雪中展开的却是一副让他从头顶凉到了脚跟的画面。
不到一里长的山谷中,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插满了羽箭,遍地的残肢和内脏浸泡在横流的血水中,散发着一种让人作呕的气味。尤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的尸体,竟然都是乌桓兵!
就在袁熙目瞪口呆的同时,许褚一声令下,才停止了片刻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的朝山谷袭来、
“冲过去!”
袁熙耳听得嗖嗖的箭声,猛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急忙大吼了一声,下意识的将双腿一夹,座下马一声长嘶,像一道疾风向前疾奔而去,刚好避过了这一波箭雨。
而在他的身后,大队人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听到他的命令,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催马疾奔,就在这一瞬间,密集的箭雨已经呼啸而至,在乌桓军中扬起一片血浪和哀号。无数的人翻身落马,后面惊慌失措的大队人马瞬间踏碎他们的骨肉继续排山倒海般的疯狂往前突进,一时间人马自相践踏,又有更多的人继续倒在血泊中。
恐怖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袁熙心下稍安,正要整备人马,山坡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一千多名虎士在许褚的率领下直冲乌桓军后队。
虎士们在山坡上等待了老半天,个个心里都憋足了劲,现在终于等到上阵冲杀的机会,一个个都像饿坏的野狼一般嗷嗷直叫着朝山下的乌桓军扑去,仿佛面前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块块美味的肥肉。
“杀!”
许褚身先士卒,一刀劈翻一匹惊慌失措的战马,再复一刀将马上掉下来的骑兵枭首,大手一挥,身后的虎士一拥而上,刀光血影中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乱成一团的乌桓骑兵像一堆烂番茄被翻飞的寒刃连砍带削,成片的倒在血泊中,许多人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催马想往前逃,却又被同样混乱的前队阻住了去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杀得双眼血红的虎士朝自己扑来。
袁熙环顾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将领们,又回过头望了望乱纷纷的后队,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气:自己本来还指望凭着三千人的前队做诱饵打个小胜仗来鼓舞一下士气,同时树立自己在这些乌桓人中的威信,结果却搞成了这样。如果自己刚才慢上哪怕一步,现在恐怕早已经被后面沉重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袁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惨烈的厮杀声,许久又缓缓的睁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传我命令,让后军放弃粮草辎重,撤吧!”
说罢,袁熙催动胯下马,当先朝谷外奔去,在他的身后,乱成一锅粥的乌桓军开始渐渐汇拢起来,跟着他疾驰而去。
第一波人马一开始行动起来,被堵在后面的乌桓军有了出路,慌忙弃掉了粮草和辎重,如同泄了闸的洪流一般向前涌去,曹军虎士虽然勇猛,但到底是步卒,又被满地的粮草辎重拦住了去路,砍倒了几个来不及撤退的乌桓骑兵后,还来不及追赶,乌桓军已经消失在谷口,只剩下隆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
白狼山,曹军大营。
曹操裹着厚厚的皮裘斜倚在案几后面,微微的眯着眼睛,面色平静的听着诸将汇报战果。白狼山一战,三郡乌桓首领蹋顿战没,乌桓虽然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部族,但再也没有能和他抗衡的力量,这样一来,河北一带基本上就算真正平定了。辽东的公孙康虽然野心勃勃,但这只小泥鳅毕竟实力有限,谅来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倒是南方的刘备需要早些连根拔起,此人擅能反噬,如果让他占得荆州,成了气候,将来要再想铲除他就棘手了。
不过,在这之前……
曹操这样想着,微微蹙起了眉头,挥手示意诸将退下,独独留下了郭嘉。
“奉孝啊,这几天辛苦你了。”曹操的脸色缓和下来,起身拉过郭嘉,让他坐到自己旁边,“身体还扛得住吗?”
郭嘉笑着点了点头:“还好,也就是刚到这边不服水土,故尔有点小恙,让主公担心了。”
“那就好。”曹操点点头,也微笑起来,“这次回去以后,你可要好好休养身体,以后南下荆州可少不了你啊。”
“主公想要南下?”郭嘉眉角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曹操微微颔首,用探询的眼光望着郭嘉:“怎么?奉孝以为不妥?”
“下荆州是早晚的事。”郭嘉目光一凝,轻声道:“只是,嘉以为时机未到。主公虽然平定了河北,但西边尚有马腾、韩遂坐拥数万西凉铁骑虎视眈眈,米贼张鲁割据汉中、国险民附,如果主公忽视他们而南下荆州,只怕长安不稳,而且……”
郭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河北是不是真正平定了,还得等到仲康将军回来才见分晓。”
曹操会意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接着便有亲卫进帐通秉:许将军得胜回来了!
曹操大喜,急忙起身和郭嘉一起迎出帐来,正逢上准备进帐复命的许褚父子。
“主公,许褚有罪!”
许褚一见曹操,便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旁边的许仪一愣,也急忙跟着跪下。
“仲康快起!”曹操也是一愣,忙扶起许褚和许仪:“来来来,有什么话,进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