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六十三年,帝与众人游于颐园中,忽见端妃疾奔而来衣饰凌乱,跪地大哭曰:';太子无礼!';帝大怒,遂往端妃寝宫,果见太子坐于床榻披发散襟,神色慌张。帝气极,命人拟旨:';朕即位以来,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懈怠,孜孜以求大颀繁荣昌盛。但朕所立皇子曜,无义无孝,寡廉鲜耻,秉性暴戾,骄纵不羁。朕屡次斥责仍无悔改之心,
及至今日,更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朕伤心至极,痛定思痛,念及太祖,太宗,世祖缔造大颀江山之艰难,万不可传承于这般不肖子孙,
即日,废黜太子曜,圈于宗人府,改立裕亲王昭为太子。废太子妃与皇长孙即刻前往稽州太庙清修,不得擅返燕都,钦此。”
——《光武本纪·卷十六》
万妍阁大厅笙歌曼舞,一干舞女翩翩起舞。
“停!”众人停下动作,看着绣月怒气冲冲地骂着一个舞女:“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个调一响起你就要马上转到我身后来,你看看你慢了多少?反应这么迟钝,我没有给你喂饱饭是不是?”
“对,对不起。”那个舞女被骂的眼泪涟涟不住地道歉,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谁都看得出来今天老板的心情非常不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惹她,否则下一个挨骂的就是自己了。
绣月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的烦躁不减更盛:“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群废物,关键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说完拂袖而去。
众人见她离去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问到旁边的青霜:“青霜姐,老板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青霜凉凉地斜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做好自己的事。”
“是是是。”小厮慌忙跑开了,看来今天就连青霜姐心情也不好呢。
青霜看着他跑开,瞟了一眼楼上,轻叹一声,还不是因为楼上的人啊。
楼下气氛紧张,而楼上的人似乎并未受到影响。手里端着药碗平稳地走到房间门口,未敲门便打开走了进去。房里没有点灯,凉凉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在地上,吹散了屋内的一丝压抑,风轻轻撩起床上的幔帐,隐约显出一个身影来。
雩叶看着床上的人蹙紧了柳眉,她也不点灯,端着碗走上去,“喝药,我不想再热第四次。”
床上的人一身素衣,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抱着膝蜷缩在一角,头埋着,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雩叶终是忍不住了,她把碗朝桌子上重重一放,“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羽萼闻若未闻,把头低得更深了。
“坐着有用吗?坐着朱大叔就能活过来吗?杨羽萼,你抬起头来告诉我,你现在坐在这里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羽萼闻言浑身一震,雩叶看在眼里,怒气像火山爆发一般,“你总是装得快乐的样子,却又在刻意回避过去的事情,你不穿黄衣,不吃芙蓉糕,不就是怕想起你娘么?上次你爹来了过后你也是这样,自顾自地躲起来让我们发疯地找了三天!杨羽萼,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啊?”扑通。屋内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湖水一样波澜四起,却终归于了寂静。
雩叶深吸一口气,走的时候甩下一句,“你真是让我失望,随你吧。”
门外灯火通明,突如而来的光线让雩叶微微有些不适,她微微眯起了眼,灯火掩映下,一人白衣胜雪缓缓步来,手里拿着一只碧绿小巧的碗,他走到雩叶面前,“药太苦了,还是要让她吃点甜食。”雩叶低头一看,碗里几个晶莹的蜜饯闪着诱人的光泽。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劝得了她?你又了解她多少?”
魏苏如玉的面庞不见一丝恼意,他看着雩叶,眼神深邃平静:“她是翰桑楼四小姐,因其母心高气傲不肯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被斥为妒妇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所以她八岁前一直与母亲流落在外,杨夫人病故后被接回翰桑楼,十岁拜入师父门下。”
雩叶嗤笑:“这种事情连阿重都知道,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魏苏不理她,眼神柔柔的:“她喜欢吃,尤其是四海留客的麒麟鲈鱼和醉仙酿,鲈鱼要九分熟的,酒要温过一刻钟的。她不穿黄衣,不吃芙蓉糕,却爱用莲花泡澡,莲叶熬粥,最喜欢的花是蓝花楹,总是在树下穿着白衣跳着自以为很美的舞蹈。怀里永远放着七七八八的药但莲香却从不离身,因为只有这种香味才可以掩盖你身上麦仙翁的气味……”
“你……”雩叶有些怔忪,她看不懂眼前的人,明明细致入微却还要装成一副愚笨的样子,“你到底是谁?”
“只是一个小师弟罢了。”眼前的人笑笑,“我知道雩师姐怀疑我,但是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相信我,因为,”魏苏眼神变得温暖悠长,“不是只有你想守护她的。”
雩叶定定地看着他,虽然刚刚魏苏在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而现在他玉面轻扬,一双桃花眼如水般温柔,眼里的热度好像融了一室的春,令人实在难以相信他在说谎。
好一会儿,雩叶收回目光转身走下了楼,魏苏听到她细细的声音传来:“进去不要点灯,她不喜欢。”
他含笑,低低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