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听得呆住了,尤其是那一句“……受这规矩礼仪桎梏,但我也是有心之人,若能自主,是断不会裹这脚,也不会拦了老爷和褚姨娘亲事,使有情人难成眷属,雁来我恨不能生为男身,不受这金丝牢笼之囚,似那海外国之人,姻缘自由、身体自由……”,听得他心中大震。
原来他只想过自己不喜欢这门亲事、不喜欢赵雁来裹脚,只凭一己执念,就从心底里抗拒赵雁来,此刻听了这话,方觉自己错得离谱,可错在哪里,一时又难以说清。
看着赵雁来的眼泪簌簌落下,偏又不闻哭泣之声,只听见赵雁来一字一句述说的声音,恍惚间,他呆住了。
耳听得下人们连叫“老爷,老爷”的声音,又听得传来“咚咚”撞击地面的声音,周庭方醒悟过来。
下人们望见夫人说完话就不断叩头,老爷竟无所动作,不由焦急起来,尤其是吴妈妈,情急之下,几步抢到门口,跪下直呼“老爷老爷”,却也不敢上前去扶自家夫人,其他几人也在旁边干着急,一起叫着“老爷老爷”。
周庭清了清喉咙,掩饰自己的失态,望着吴妈妈:“还不快扶夫人起来。”
吴妈妈忙着来扶赵雁来,赵雁来却倔强地,一直不断叩头,就是不起身。
周庭方寸已乱,顷刻间把自己的来意抛到九霄云外,袖中早已写好的休书再拿不出来,只说:“我答应你便是。”
听得周庭的回答,赵雁来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周家两老本想周庭去见了赵雁来,扔下休书,这桩婚事便了结了。不料周庭从偏院回来,直接进了书房,写了些东西便拿着出门去了,想叫长随周喜善来问问都没有机会。
改日,周庭拿了一份“夫妻相别书”来与赵雁来。
只见赵雁来的脑门红紫青交错,皮破肉烂,心中便想:“那日不知她叩了多少头,可真难为她了。”
赵雁来接过来看,上写着:“……盖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既以二心不同,若夫妻不相安谐,终难归一意,现会诸亲,各还本家。解怨释结,切莫相憎。一别两宽,故此和离。x年x月x日谨立。”
下面周庭已经具了名。
赵雁来便在周庭名字下首写了自己名字,按了手印,交与周庭。周庭道:“待我将此书交与官府,具结归档后再拿来与你……”下面“从此两不相干”的话在胸中萦回,周庭竟说不出口。
赵雁来浅浅一笑,施礼道:“多谢老爷宽容。”
周庭走出房门,脚步放慢,似乎留恋着什么。
赵雁来看着那个背影,终是上前一步,说了一声:“谢谢你,周庭。”
听闻周庭与赵雁来和离,周老太爷倒没说什么,周老夫人可就不依了,把周庭叫到房内,一顿痛斥,周庭也不辩解,待老夫人把火发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儿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说到底,是我周庭对不住她赵雁来。”语毕,站起身也不施礼就径自走了。
周老夫人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孩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那赵雁来尚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