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博的拳头终于落下:“Who cares……”刚说半截就没声了,他再也不能不在乎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紫苏,回到董家后将是一个残酷的战场。
初夏的黄昏,恋爱的季节,灯光迷离,树影摇曳,暖暖的空气中,一切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所有的符号都透着缠绵,让整个画面暧昧着,半明半暗里上演着红男绿女的悲欢离合。
但是,在夜校的教室里,田蜜跟个面无表情的修女一样,站讲台上,情绪低落着,机械地念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
半夏悄悄地来到田蜜的教室外,从后窗玻璃往里看着。
田蜜继续毫无生气地讲着,《孔雀东南飞》讲的是东汉末年,小官吏焦仲卿与妻子刘兰芝夫妻恩爱,姑嫂融洽,可是焦母却不能容忍儿媳妇,逼儿子休妻。刘兰芝回娘家后,娘家逼她改嫁,她便投水自杀,焦仲卿也上吊而死。死后两人合葬在华山脚下。他们的坟墓间有一对飞鸟,整日哀伤鸣叫,人们把他们称作鸳鸯,天天夜里叫到五更……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田蜜哽咽地念着。
半夏在外面听着,看着,已经泪流满面,那正是他们的现状,他猛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田蜜一见,惊讶,激动,无法自制,抽身跑下讲台,田蜜冲出教室,抱住半夏痛哭,半夏抱着她,哄着她,他不会让田蜜“孔雀东南飞”,也不会让田蜜当“刘兰芝”。
田蜜吊在半夏脖子上,只剩下哭了:“那你还说什么离婚啊?你气死我了。”
“没有,我根本就不想和你离婚,但是为了让我妈保命,我只好这样,咱们暂时分居,等我妈好了,咱们就一起回家。”半夏说。
“那咱们就只能偷情了?”田蜜咬着半夏的耳朵说。
“别说那么难听,正大光明的夫妻,干吗偷情?”
“可现在,这么私下偷偷来往,就是偷情。”
“没办法,我妈这病最怕生气,她还没好,又非吵着出院,咱们只好忍一忍。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爸妈肯定饶不了我。”
田蜜一拳一拳地捣半夏:“你还说呢,我都快被我爸妈吃了,这么久你连个电话都没有,我看你还怎么敢进我家的门。”
“我都没敢往你家想了,我妈倒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得顶起来,你爸妈应该理解。”
“那就看你了,最好赶紧去我家负荆请罪,我爸还盼望你去针灸呢。”
“好,为你爸,我明天就去。”
“也顺便到我屋里偷一次情吧。”
半夏放下严肃,拧了下她脸腮:“你这个小妖精。”
田蜜把一个信封塞进半夏口袋里:“给,这是我的课时费,小妖精都给你。”
“那两千我还没花完呢。”半夏不要,但田蜜硬塞回来:“你工作还没着落呢,我是你LP(老婆),现在你归我养,明天到我家买点东西,讨我父母欢心,堵他们的嘴。”
半夏明白了,看来他明天非去不可了。
“你要是敢不去,我就跑咱们家,当着妈的面和你偷情。呵呵,我上课去了。”
半夏一愣间,田蜜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跑了。半夏看着她的背影,满脸甜蜜,沉甸甸的。
半夏心里其实没底,他知道,他妈那是铜墙铁壁一尊,堵着门,谁也别想出去。
果然,半夏走不了了,一直在焦急地看表,赵燕子冷眼看着,似乎看出端倪了,半夏在自言自语:“紫苏怎么还不回来?”
赵燕子故意说:“你急什么?是不是也急着出去?”
半夏支吾:“哦,没……妈,我就在家照顾你。”
“那就说好了,你安心在家照顾我,紫苏见我就吵,我可不愿让她伺候。”
半夏急得没辙了,试探赵燕子:“妈,要不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针灸吧。”
“又来扎我神经?怕我不炸!”
“哦,不,妈,你不扎针灸也没关系,你在医院睡着那会儿,我看了好多书,要不我给你配服中药,就干脆用我爸的‘川穹救心汤’,中药慢是慢点,但是去根……”
半夏还没说完,赵燕子一笤帚疙瘩扔过来了:“我昨天怎么说的?还敢给我提中医。赶紧给你妹妹打电话,问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紫苏此时正站在抢救室外,盯着蓝博的背影,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有些陶醉地看着。高速公路上,两人救人时的一切都浮现出来,紫苏心潮澎湃着,心里酸酸的。
蓝博也注意到了背后的目光,回头,一看到是紫苏,眼里立即涌现出无数内容,却谁都无法说什么。
紫苏盯着蓝博,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但是她猛地被人拍醒,艾佳提了个饭盒站那里。
紫苏惊讶:“艾佳?怎么是你?”
“这话应该我问你。”艾佳毫不客气地说。
“哦,我来给我妈结算住院费,看见车祸,就跟过来了。”
“有那么巧吗?”
“那你呢?”
“我来这可不是巧合,听说出车祸了,伤了好多人,蓝博今天肯定要连做好几个大手术,我给他送点吃的,我照顾他应当应分。”
紫苏黯然,转身就走,艾佳胜利地看着,紫苏突然回头来一句:“但愿他愿意出来见你。”
艾佳一听,斗志又起,重复蓝博的话:“他见不见我,是他的事。而我,I don’t wanna see you any more(我再也不想见你)! ”
紫苏回头一句:“我也是!”
紫苏头也不回地走了,刚走两步,蓝博的声音响起:“紫苏!该我休息了……”
蓝博两手是血,从里面跑出来。紫苏回头,眼睁睁看着蓝博,蓝博也看着她,眼里有无数内容,因为艾佳在场,却谁都无法说什么。
艾佳过来说:“蓝博,你应该先看见我,而不是她,人总得分个远近。”
蓝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紫苏看了,心疼,不想让他尴尬:“那我走了。”
蓝博着急找理由:“先别走,我……哦,我为你妈妈找到了特效药,美国进口的。”
紫苏果然不走了:“太好了,雪中送炭,我妈不要针灸,也不要吃中药,我正发愁呢。”
“那就赶紧去买,时间就是生命。”蓝博故意看了艾佳一眼,举着两手说:“我手不干净,买药的地址电话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拿。”
紫苏一听,看了一眼艾佳,挑战似的,伸手就进了蓝博的口袋,把名片拿出,还故意念着:“泛美药品进出口公司……”
蓝博兴奋地说:“是,公司在北京,赶紧买机票,你妈妈的病一刻也不能耽误。”
紫苏说:“我替我妈谢你。”
两人说得旁若无人,跟艾佳不在一样。艾佳冷笑一声,开始反击了:“蓝博,我考虑好了,既然你一心忙医院的事,咱也不能耽误。婚礼不要了,我不看中形式,今晚我就搬去专家公寓。”
蓝博惊讶着,不能接受,紫苏再也听不下去,冷冷地说:“我走了。”
艾佳故意再刺激:“紫苏,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蓝博的,让他全力工作,把你妈的病负责到底。”
紫苏深受打击,逃似的,跑出医院。
紫苏回家时,她妈和她哥还在为是否用中医治疗而斗争着。
赵燕子半坐在床上,半夏还在劝说着:“妈,我保证针灸半月,你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就是跑公检法都能自己去。”
“你不用来引诱我,我坚决不可能让你动那把针。”赵燕子固执到底了。
半夏摩拳擦掌地保证着说,“书都看了,《针灸甲乙经》上说,妈的病完全可以治好。膻中、巨厥、内关、三阴交、心俞……这些都是治‘胸痹’的大穴。下针以后再给妈加灸,可以让你经络畅通……”
赵燕子打断他说:“做梦吧,想让我针灸,除非我死!”
“妈,你这不是和自己较劲吗?”
“是,我管不了别人,但能管得了自己,你爱给谁扎给谁扎去。”
“好,妈,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啊,那我就去盼我针灸的地方。”半夏赌气出门,赵燕子在床上喊着:“半夏,给我回来!我知道你要去老田家,今天你急一早晨了,你尾巴一歪我就知道你冲哪儿。半夏!”
半夏在外面喊着:“别管我,紫苏要回来了,你找她!”
半夏再没声了,赵燕子气得,扶着下床,自己跟自己较量着说:“我自己出去,我就不信,非把你拽回来不可!”
赵燕子下地,刚走一步,仍旧眩晕,摔倒在地,赵燕子坐地上气得骂自己:“真不争气啊,关键时候掉链子,这把老骨头,真该喂老虎了!”
紫苏匆匆进门,赶紧扶起赵燕子,问:“妈,我哥呢?”
赵燕子彻底泄气了:“又去他丈人家了,这个没志气的东西,非让我针灸,我说他两句,他扔下我就走,跟鬼催似的。”
“妈,你别管我哥了,让他去吧。”
“你说他怎么就好那把针呢?跟你爸似的,死犟!田立功就拿这口引诱他,简直跟李黛玉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妈,他们都是我爸的徒弟,当然一个师父。”
“那我更不能让他给我针灸了,扎哪里都是扎心里,我添堵。”
紫苏心里有底了:“好,妈,咱不针灸,我给你找着药了,进口的。”
赵燕子惊喜:“真的?”
“是,不用手术,也不用针灸,人家美国出的新药,专治冠心病的,不过,挺贵的。”
“贵也买,你把咱家所有的存折找出来,就是花净家底,我也不让他针灸。”
紫苏把存折拿出来,对赵燕子有些为难,一共才一万多块钱,这就是他们的家底了。
“都让你哥哥结婚闹的,光那些酒席,就掏干了咱家。”赵燕子说。
“那些红包呢?也有不少吧?”
“我都还了,红包上有名字的,我都带着上门去道谢,我儿子娶媳妇,不能给人家添负担,大家都不是大款,咱不能欠人家人情。红包没名字的,我数了数,有两千多,我给于兰了,她男人得了尿毒症,花钱跟流水似的,人家帮过咱,咱好了,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