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傍晚,华灯初上,空气暖暖的,一切都在萌芽,在发情,在躁动着,连匆忙赶路回家的人群都浮躁着。紫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逛,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也不擦,就这样直愣愣地走着。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紫苏站住了,贪婪地看着大橱窗里的巨幅婚纱照,两眼终于有色彩了。
紫苏痴痴地,几乎把脸都贴玻璃上了,似乎置身梦中,满脸憧憬。突然,“哗”地一闪,门头上的霓虹灯亮了,倒影幻影一起出现,在紫苏的幻觉中,婚纱照上,男的脸变成了蓝博,女的脸变成了紫苏自己。
蓝博的声音挥之不去:“我爱你,我要让所有人知道,Iron Man(钢铁侠)爱上了Iron Girl(铁姑娘)!……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
但是,艾佳的声音立即又响起:“董紫苏,你背叛朋友……我算看透你了!你毁了我,但我不会服输,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照片上的紫苏变成了艾佳,艾佳亲密地依偎着蓝博,挑战似的看着紫苏。紫苏惊恐地连连后退着,逃也似的跑了。
紫苏黑灯瞎火地闷头往家跑,跑到门前愣住了,赵燕子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似乎专门在等她。
紫苏还没走出惊恐,连声音都哆嗦了:“妈?你还不放过我?”
赵燕子本来期待着紫苏回来,一听她这么说,热脸立即又凉了:“我不放心你,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呀?”
紫苏调头就走:“那我不回来了!”
赵燕子厉声制止:“你给我站住,回家吃饭!”
“我不想吃。”紫苏说。
“不吃就听我说话,话噎不死你!”赵燕子扔给紫苏个小板凳,紫苏没好气地接过坐下,赵燕子仍旧没好脸,“我知道你不爱听,腿长你身上,你可以调腚就走。可是我得等着你,你要是一宿不回来,我就坐一宿。我也不是第一次等你了,谁让你是我闺女呢,我不等你,还有谁给你留碗热饭?”
紫苏一听,万分委屈,终于痛哭失声:“妈……”
赵燕子也哭,娘俩的眼泪里全是凄凉。
赵燕子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就痛快了?当父母的就这么贱,我明明恨得牙根痒痒,可我还是疼你,我也只能顾着你了。你哥哥算是白瞎了,成了人家的儿子。今后咱们家就剩咱娘俩了,就这样,我也不知道还能疼你几天?”
“妈,你别数落了,我一辈子不嫁了。”
“净说废话,连猫都发情叫羔子,你这么大了还不结婚,留成祸害啊?”
“不,我想明白了,妈,为你给我留碗热饭,我一辈子在家陪你。”
“你敢?”赵燕子的声音是软软的,并没训斥的意思。赵燕子说,她不求紫苏报答她,只希望紫苏能有自己的家,有个疼紫苏的男人,她当妈的这辈子的任务才算完成,就是去找董惟一,也放心了。
紫苏还犟,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我不嫁了,你别赶我也别激我,我永远住家里陪你。”
赵燕子却当真了,立即数落:“瞎说什么?你结婚了一样可以住家里,一样还是我的小棉袄。可你哥哥,他就是个汗溜,一出溜就去丈母娘家了。今后我就指望闺女了,紫苏,你别扔了你妈啊!”
“妈……”紫苏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赵燕子怀里哭,赵燕子使劲擦把眼泪,拉起紫苏说:“走!回家吃饭,今后这家里,没你哥哥的饭!”
赵燕子对半夏彻底失望,像每一个发现儿子给亲家当了奴隶的母亲一样,心里无奈地恨着,还心疼着,拧巴着,疑惑着,他怎么就娶了媳妇忘了老娘呢?
半夏现在真的成了田立功家的“第二十四”了。
田立功还在病房里呼噜着,田蜜在陪床,耳朵上挂着MP3耳机听音乐,也昏昏欲睡的。半夏匆匆赶来,兴奋地告诉田蜜,他去了老工会主席的家,他儿子当年昏迷了半个月,硬让董惟一给扎醒了。半夏不但把绝招给问来了,还当场自己试了。
半夏说着,摸着自己头顶,更加自信了,那叫醍醐灌顶。
田蜜大惊:“啊?你自己扎自己了?”
半夏边摸穴位边说:“嗯,我扎了,水沟、印堂、百会、十二井、涌泉、神阙、内关、四神聪……我都扎了。”
田蜜心疼得咧嘴说:“都扎成蜂窝煤了。”
“没办法,要想让爸快点醒过来,我只有自己先试试。还有,”他说着,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套电路仪器来,“这是我自己改装的,扎针的时候,配合电流刺激,我想,明天你就可以看见奇迹了。”
田蜜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我的天,你要给我爸通电?”
半夏自豪着:“嗯,我是电工,知道轻重,通电的电针只有2伏,没危险。”
田蜜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夏看田蜜仍旧怀疑,立即插电,拿针猛地扎进了自己的穴位。电针颤动着,半夏扎得自己大汗淋漓,还装作没事似的。田蜜疼得眼含泪水:“老公,我信,我信你。”半夏拔针,伸手向田蜜说:“不过,要想胜利还缺样东西,把你MP3给我。”田蜜把MP3递给半夏,半夏更得意了,故意卖关子:“结婚录像在你抽屉里吗?我回家看看。”
田蜜疑惑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半夏自信地掂了一下MP3,很有信心地看着田立功说:“明天我海陆空一起上,一定让你爸醒过来,他将成就我和‘惟一堂’,当众创造的奇迹。”
半夏创造的奇迹第二天就上演了。
一大早,病房气氛严肃,几个专家在围着田立功会诊,一些实习生也跟着,蓝博站后面。张华和田蜜在病床边虔诚地听着,半夏手里摆弄着一个MP3,专心盯着田立功。
专家说要开会研究套方案,尽快让病人苏醒,但是田立功什么时候醒来却没个期限。张华急哭了,抓着专家非要个时间保证,屋里大乱。混乱中,蓝博被赶来的李智拉出去。李智一口气把蓝博拉向医生办公室,她慌张地关上门,急着问蓝博艾佳跳桥怎么回事?
蓝博生气地打开抽屉,把结婚证扔给李智,愤恨着说:“这就是结果。”
李智看到结婚证更惊讶了:“都登记了?”
“是,如果不是紫苏出面,艾佳就会从跨海大桥上跳下去。而我,可能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那紫苏呢?”
“她当了高尚的美人鱼,成就了别人,自己化成了泡沫,真是女人的童话。”
李智震惊着,但很快理清思路:“不,蓝博,这事你应该感谢紫苏,是她及时挽救了你,如果艾佳出了意外,你这辈子就完了。”
蓝博伤痛再起:“我已经完了,妈妈,紫苏她太讲义气了,硬得像个男人,她宁可毁灭自己,也要成就别人,她义气得让我心疼,妈妈,我现在欠下的是紫苏!董紫苏!”
蓝博不知该如何发泄,抓起笔筒里一把废弃的手术刀,一刀扎向结婚证,他和艾佳的照片变形了。
“紫苏她化成了泡沫,她也让我变成了化石!”蓝博失控地摔门出去了。
李智看着结婚证,扼腕叹息着:“真是个好姑娘啊!她拯救了蓝博,我得去谢谢她!”
李智赶去民政局见紫苏,那是母亲心疼孩子的心情。
“紫苏,你作出了牺牲,挽救了艾佳,也挽救了蓝博,我很感激,我代蓝博来谢谢你。”
紫苏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阿姨,没什么可谢的,艾佳是我的好朋友,在情和义之间,我选择了义,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对不起别人。”
李智同情地说:“可你这次对不起自己了。”
紫苏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她使劲擦掉,硬装得很刚强,说道:“我愿意,我不想背着内疚去爱,那样会害三个人。”
“你顾全大局,我太感谢你了,蓝博是我儿子,你保护了他,让他没有背负良心谴责,也没有因此毁了事业。”
“是,我不想让蓝博为艾佳偿还一辈子情债。”
“你太让我惊讶了紫苏,你那么年轻,就已经参透了人生的好多道理。我当年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所以一直内疚到现在,我就怕让蓝博重走我的老路。所以,我必须来见你,你救了我儿子,也是救了我。”李智郑重地道谢。
紫苏不知所措了:“阿姨,你千万不要那么客气,谈不上谁救谁,因为我知道,如果欠下一份情债,要想还清,有时候得拿生命作代价。”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经历过生死离别,我爸死的时候,我太小,没有印象,可是我‘老大’,哦,就是李黛石……”
李智惊讶道:“李黛石?”
“您认识他?”紫苏也奇怪地问。
李智慌乱地解释:“哦,不,你上次不是告诉我,他是你们家那个仇人的哥哥吗?”
“对,‘老大’为了偿还他妹妹的情债,为我妈挡了刀,他死的时候是笑的,他还要和我妈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样,就可以把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拿掉。可是他还没当成我爸爸就死了,所以,他成了我妈心中永久的伤痕,也成了我和我哥的亲情图腾,他埋在我爸坟边,其实就和我们的家人一样……”
李智听着往事肝肠寸断,却不能说破彼此的关系,所以备受煎熬。她听不下去了,慌乱间匆匆走了。紫苏看她的背影想了半天,为什么每次她都那么敏感,她认识“老大”吗?
李智何止认识李黛石,她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她必须立即赶去的地方——李家老屋原址。工地上已经拆迁完了,李家老屋的痕迹都不见了,李智看着一切,泪如雨下。老屋拆了,过去的一切都没了,可她似乎感觉到,李黛石的灵魂永远活着,因为他变成了别人的亲情图腾。那是为了她啊!她不能让哥哥白死了,她这就让蓝博再谈收购“惟一堂”品牌的事,必须补偿赵燕子,为她的良心,也为李黛石的夙愿。
李智回到办公室时情绪还激动着,她命令蓝博,必须立即谈下“惟一堂”,别跟赵燕子讨价还价,满足她一切要求。
蓝博心有余悸地借口“美国痞子”斗不过“中国大妈”。但被李智识破,他不是怕什么“中国大妈”,其实是不想见到董家人。
蓝博被母亲点中心事,把悲愤一吐为快:“没错,我怕见紫苏,如果我现在去和她虚伪地谈什么‘惟一堂’,我就真的变成了三只手,我把她的心偷走,再给她的身体捅一刀。我做不出来……”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的护士一阵喧哗,李智立即打发蓝博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田立功病房的门玻璃、窗玻璃上趴了好多护士,她们一阵惊呼、一阵唏嘘的。蓝博也凑过去看着,简直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半夏演练的何止是巫术?简直就是旁门左道,超级后现代。他的针灸工具、电针器具都准备好了,他手里还拿了个艾卷在点着火,还拿出MP3,把耳机挂到田立功耳朵上,期待赵燕子能把田立功骂醒。
半夏调整音量,赵燕子在婚礼上控诉的声音响起:“……田立功现在躺在医院里倒气,到现在还不知道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是他遭报应了,人的亏好吃,老天的亏,吃不得……”
张华脸上不悦地说:“都是些歪门邪道。”
半夏自信地说:“妈,你放心,电针、艾卷灸、声音刺激,都有科学依据,头顶的穴位,我也在自己身上实验过了。”
张华还担心:“那是颗脑袋,万一……”
“没有万一,没把握我不可能下手。”半夏坚决地说,他已准备完毕,终于要开始扎针了。张华和田蜜紧张地盯着,田蜜假装镇定,其实她比半夏还紧张,战战兢兢地问:“老公……我爸会不会痛啊?”
半夏反而轻松了:“他要是真知道疼,那就是醒了,我巴不得呢。”
半夏扶好田立功,找准头顶的穴位,一针扎进了他的头顶。田立功身上的各个部位很快都扎上了针,每根针因通着电流而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