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送走白宁非,刘大夫看着一向对食物非常热忱的相黎在饥饿的早晨恹恹的吃着早餐,开口问道:“怎么,你对白将军的安排不开心吗?”
相黎其实只是因为刚才看到了三皇子的丰盛早餐,在看看她自己的凉粥。冷油条,有些心里不平衡,故而吃得没意思了些。
听到刘大夫的问话,相黎愣了一下说道:“没有,反正咱们来这里也不是刮军队的油水的。”
“那是昨晚在三皇子那里受了委屈?”刘大夫试探的问道。毕竟,从相黎怀孕没有人照顾,生完孩子没多久孩子就被抱走这点来看,她在夫家待遇实在不怎么样。
相黎看了看刘大夫担心的神色说道:“没有受委屈,先生别担心,三皇子并没有戳破我的身份。”
虽然知道不该问,但是,刘大夫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口中的良人,真的是那个三皇子吗?”
相黎嚼着油条的动作顿了一下,咽完口中的油条正色说道:“一直瞒着先生,真的很抱歉。我的名字不叫向月,叫相黎,是皇上指给三皇子的续弦。”
刘大夫虽然猜出了,但亲口听相黎说出口,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不过,看着相黎抱歉的神色,他开口笑道:“看来我的命还不错,收了个王妃当徒弟。”
相黎再次开口对刘大夫道歉:“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刘大夫揉了揉相黎的头说道:“吃饭吧,吃完饭跟我去各营挑人。”
相黎“恩”了一声,继续吃饭,发现那凉粥冷油条也不是那般难以下咽。
花了十天的时间,从各个营挑出了五十个士兵,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无一例外的善于照顾人的人,大概放到相黎以前的世界就是所谓的“班长”。
当然,有些人显然是有些委屈的,毕竟,到了战场,能够上阵杀敌才能建功立业,才有可能升迁。这个时代,科举的门槛很窄,普通人晋级的机会是很低的。而在军队中立功了,就算做个百夫长,也会被分百亩良田,退役之后,每年还能从官府拿到俸银补贴。
那些实在不愿意的,或者千夫长不放行的,相黎就没有强求。不过,有些犹豫的,被相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一番,还是乖乖的答应了。而其中,倒也有几个特别愿意的。方二虎丝毫不掩饰自己是怕死,枉费他取了一个虎虎生风的名字。而刘雄的爷爷是乡村郎中,他知道刘大夫是白将军专门请来的大夫之后,便想着跟在刘大夫身边学些医术,因为是刘大夫的同姓,又是积极主动的,相黎就让他做了小组长,并且答应他以后只要他肯学,便会教他医术。
五十个人虽然编入了刘大夫的男护士小队,不用上战场,但是,一天中,还是有一半的时间参加操练。要说护理知识,其实更多还得靠实践。而且,那些人大多是不识字的,也不能拿书给他们看。更主要的是,真正的战争时,需要照顾的病人很多,到时候,很可能会一连几天不眠不休,必须保证他们有一个好的体质。
相黎的诱之以利包括一点,愿意识字的,结束了下午的培训之后,晚上可以到刘大夫的帐篷,相黎给他们开小灶教认字,每天一个时辰。为此,相黎还特意找了块石板,到厨房要了些烧剩的木炭。
开始的时候,只有刘雄、毛江、方才三个人,相黎会免费配发纸笔,至于墨和砚,三人共用。
相黎是从拼音字母开始教的,刘大夫虽然对相黎写在石板上的小蝌蚪有些好奇,但是,他一向是一个接受度极高的人,也不管相黎,自己在旁边研习医书。
因为教他们识字,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护理病人,所以,相黎教的字,除了三人的名字,便是药材的名字。每教一个药材的名字,还会给他们讲讲这味药的疗效。相黎说不出来的地方,刘先生便会解释。
当然,只教三人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药材,难免会枯燥乏味。相黎偶尔还教一两首诗,她记得的诗不多,不过,一些著名的战争诗、边塞诗也知道一些。不过,她也不敢教那些思想不积极的。比方说思乡、厌战的,教的多是《秦风无衣》之类的鼓舞士气的。
开始的时候是三个人,相黎初执教鞭还有些放不开,三人中除了立志要当医生的刘雄,另两人不过是为了识字方便写家书,见教的多是药草名字,兴致都不高。每天一个时辰结束的时候,都是如蒙大赦般的离开。
可是,在相黎渐渐放开之后,除了教药草名字,还加了诗歌,偶尔再讲个故事啥的,虽然她的水平比不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不过,对于这些从小在村里长大,没读过书,现在又困在军营,没有任何娱乐的三人来说,还是不错的。
所以,慢慢的,讲课的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听课的人也越来越多,增加到十个人时刘大夫的帐篷便放不下了,教室便改到了还没有病人入住的患者帐篷。而教学地点改到大帐篷之后,所有护士队的人,都跟风去上课了。面对五十人的课堂,相黎很有成就感。
当然,相黎讲课的时间一般最多也就拖到一个半时辰。那些被选出来的五十名士兵,虽然分到了同一个帐篷。但是,军中士兵的帐篷之间挨得紧密,他们听完课回去议论,还是会影响其他人的休息。而另一方面,相黎作为三皇子的贴身侍从,服侍他的起居这方面已经不合格,要是连暖床的责任也不好好履行,三皇子就有了惩罚她的理由。
这天,因为讲《杨家将》讲得有些亢奋,相黎把讲课拖了近两个时辰,回去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三皇子一张臭臭的脸。虽然每天只是晚上和早晨,还有午餐时间接触一会儿,可是,毕竟每天都能见到,相黎对三皇子的情绪,也能渐渐的辨识。
相黎看到三皇子沉下的脸,迅速收起了刚才在教室的得意亢奋样,做出深深的歉意样子说道:“对不起,三皇子,草民回来晚了。”
十几天的相处下来,姜漓发现相黎有些怕他,但是,又不是其他人见到他时的那种畏惧,她会在他表现出生气时做出认错的样子,还会开口哄他几句。但是,不会跪地求饶或者诚惶诚恐。
而且,随着两个人相处时间的增加,姜漓发现,相黎虽然还对他守着礼节,态度明显的放松了许多,最起码,面部表情不再那么戒备。
可是,因为她放松了许多,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开始时答应她晚饭过后去交那些士兵识字,因为她说那是为了让那些士兵更好的照顾伤兵。她每天回来还会汇报似的跟他说说都交了些什么,他觉得挺有意思,便放任她去做了。可是,她却回来得越来越晚,明显的更喜欢跟那些粗俗的士兵相处,而不喜欢跟他相处。
姜漓没有过被女人忽视的经验,就连那个被惯坏了的陈妃,见到他也是欣喜讨好的。可是,相黎不仅一把火烧了那个小院离了王府,见到他时还故作不认识。有一个想法他不愿意想,可是,他觉着相黎口中的那个刘雄似乎都比他自己在相黎心中占的分量重。
想到这里,姜漓脸上的表情更沉了几分。
相黎看着三皇子越拉越长的脸,虽然想着他不至于因为她晚归把她拉出去让人打一番,可是,毕竟同处一室,她也不想对着一张驴脸入睡(自打那日暖床睡着之后,相黎也就佯作不知规矩的占了三皇子大床的一边),只得堆起一张笑脸软语哄道:“三皇子,真的对不起,今天就是给那些孩子讲故事讲得有些忘了时间,我保证明天一定一个时辰结束时就回来。您消消气。”相黎这般伏低做小,心中倒也没有什么尊严受辱,只是有一个很囧的想法,觉得她像是晚归的丈夫在哄家中等待的妻子。
她也没有想到,离开了那个王府,还能跟三皇子这般相处。从她看过的史书,以及前几次与三皇子见面的情况来看,她觉着,皇家的人都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加上一年到头关在那个荒院里,她更加觉得所谓的帝王之家的生活,与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每次见到三皇子都是戒备的,到皇宫参加晚宴也绝不因为好奇心东张西望,规规矩矩的宛若木偶,其实,只不过是觉得在看另一个世界的表演。
可是,来到军营,与三皇子接触下来,发现他虽然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喜欢摆谱,但是,也不是喜怒无常,或者不食人间烟火,而且,也不是那般恶劣。仔细观察,能够发现他的情绪浮动,而且,他的情绪浮动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事,比方说皇帝赐的金丝软甲每每往身上穿时会因为不舒服轻微的皱一下眉头,比方说,他不喜欢吃茄子,但是,偏偏还要吃,吃的时候脸皱作一团,再比方说,他似乎有些受不了每次操练完的满身尘土,但是,多半也只是擦擦身子,换换衣服,也没有要求着一定得给他一个浴桶洗澡。还比方说,每次她跟他说她讲课的事时,他虽然看着书,看似毫无反应,但是,讲到好笑的地方他的嘴角会微微上翘,因为极力隐忍,脸色还会有些泛红。
如果不是记得他新婚夜那样欺负她,然后把她扔在一个蔓草丛生,有老鼠蝎子的荒院,三年中除了过年那一天,绝对不会见她,更不会关心她,威胁她把孩子要走,相黎甚至觉得三皇子性格还是很好,虽然有些别扭,但还蛮可爱的。
每每这种想法稍稍冒出,相黎便赶紧摇摇头,驱走。不过,她本就是一个不愿意算计的人,每天都要见到三皇子,一直端着也累,慢慢的,对三皇子的态度也就放松了下来。就像现在这样,在他生气时还会伏低做小的哄他一番。
相黎在一脸讨好的哄着他,这点,姜漓还是受用的。但是,他不想这样轻易的放过她,过分的纵容会让人得寸进尺。可是,罚她自己,他舍不得。但是,十几日的相处,他也看出了她绝对看不得别人因她受苦。因此,他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不是军中人,作习不规律也无所谓,可是,那些被你挑出来的士兵,虽然不用上战场,也是我天朝的士兵,因为你破坏了军中的作习纪律,本王虽然对他们不忍,却也不得不罚。明天上午,在校场上,本王会罚他们每人二十军棍,你可以去看看。”
相黎知道三皇子不是那种暴戾之人,二十军棍的惩罚,也不算什么大的责罚。毕竟,那些人确实破坏了军中的作习时间。可是,这事本是因她而起,让人代她受过,相黎还是有些惭愧。
她努力让自己做出诚恳认错的样子说道:“三皇子,那些士兵之所以会误了时间,也是因为我一直拖着讲不让他们走。他们那样,也算尊师重教。要是受罚,有些委屈了。不如,就罚我一个人好了。这样,我也能记得疼,下次肯定不会误了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