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侠哼了一声,拔出手中绣春刀,架在王伯颜项上,道:“你无恶意,你瓦剌大军压境,若不是于大人,说定你们已经攻下这北京城了。”
王伯颜暗叫不好,现在两军交战,自己落在这梁正侠手里,定然被用来要挟兄长退兵,但是也先这人心若金石,就算是自己落入敌手,也绝不会退兵,那自己哪还有活路,当下长叹一声,道:“你这样说也对,毕竟我也是瓦剌人,你要杀要剐我没什么怨言,但是还请你们能照顾好阿萝。”
梁正侠道:“我不杀你,我要用你把皇上换回来。”
王伯颜惨笑一声,道:“我兄长定不会用朱大哥来换我。”
梁正侠看了一眼卫扶风,道:“那就用你去换也先身边的两个侍卫。”
王伯颜心想若是朱祁镇,我兄长还能说了算,但是韩杨两位大师乃是世外高人,来护卫我兄长也不过是怕他死了之后,瓦剌内部纷争害了平民百姓,怎么可能为了我一个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梁正侠知道王伯颜没什么功夫,便将刀收了起来,只用脚尖踢了曲池穴,让他不能逃走。这时却听门口一阵碗碟破碎之声,原来程烟萝从后院拿回碗筷,却正好看见梁正侠将刀从王伯颜项上拿下来,又踢了一下王伯颜腿一下,登时吓得将手中的碗碟掉在地上。而后跑到几人身边,一下抓住梁正侠的衣服不停的捶打,哭的更是梨花带雨,让人动容。
但梁正侠本来就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好感,盖因当时若不是为了救她,自己和朱祁镇绕漠北而行,可以回到京城也未可知。是以也不理她,便对卫扶风道:“抱着这女孩,咱们去找于大人。”
卫扶风本对这女孩甚是喜爱,本想好言两句,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和王伯颜这么亲近,说不定也是个瓦剌人,而自己的父母是瓦剌人所杀,想到这心中一股厌恶之感升上心头,一手抓住程烟萝的腰带,将她横在自己肩头,程烟萝不停的拍打他的肩膀,他忍住剧痛,咬紧牙关跟着梁正侠向门外走去。
梁正侠押着王伯颜,卫扶风扛着程烟萝出门寻了两匹马,向于谦镇守的德胜门奔去,德胜门是北京城的北门,一行人从城南而去,到了德胜门下时日头已经偏西。梁正侠让城门下的士兵通报一声,过了一盏茶功夫,于谦从城门上走了下来,这两日于谦先是用诱敌之计大败瓦剌军在德胜门前,而后又夜袭瓦剌军营,杀得瓦剌人鸡犬不宁,丝毫没了两三个月前和梁正侠在于府见面时的忧愁之色,反而有些春风得意之色,于谦一见梁正侠便快走几步走上前来,拱手笑道:“梁老弟,别来无恙。”
梁正侠道:“看于大人的面色,似是胜券在握了。”
于谦道:“还是多亏了咱们军民一心,同仇敌忾,才打了两场胜仗。”于谦说完一转头看到梁正侠身边还站着一人,便问道:“这位是?”
梁正侠道:“于大人可还记得应承小人之事。”
于谦道:“自然记得,打败瓦剌人之后于某必定尽力迎回太上皇,这也是于某的心愿。”
梁正侠道:“小人今天就送于大人一件大礼,以助迎回太上皇。”梁正侠虽然心中依然奉朱祁镇为君,但在于谦面前不敢这么说,只称朱祁镇为太上皇。
于谦奇道:“难道这大礼正是此人?”
梁正侠道:“不错,这人便是也先胞弟,有他在手,到时打败了瓦剌人,不怕他们不放回太上皇。”
于谦打量了一下王伯颜,道:“此人是伯颜帖木儿?”
梁正侠道:“正是。”
于谦问道:“不知梁老弟怎么将他擒住。”
梁正侠便将自己怎么认识的王伯颜,昨夜如何去瓦剌营里寻仇,今日为了寻找卫扶风却找到王伯颜之事一一说出。
于谦听了之后捋了捋胡须,仰天大笑道:“当真是天佑我大明。”然后转身向后面的兵士道:“把这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念他对太上皇甚有情义,别亏待了他。”
后面的兵士答应一声,从梁正侠手中接过王伯颜,王伯颜回头看了一眼在卫扶风马上的程烟萝,这时程烟萝早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汪汪泪眼巴巴的看着王伯颜,王伯颜也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道:“还请梁兄弟照顾好阿萝,待咱们两国议和,朱大哥回京后,将她交给朱大哥。”
梁正侠点头道:“这是自然。”说完王伯颜身后的兵士便将王伯颜押走。
程烟萝见王伯颜被抓,心中甚是愧疚,念及都是因为自己吵着要见朱祁镇之故,忙喊了两声“我不见朱大哥了。”却也没人理会她。
梁正侠和于谦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卫扶风和程烟萝回到家中,见吴轩琪已经回来,便将今日之事给吴轩琪一一说了。
卫扶风将程烟萝带到客厅,程烟萝哭得毫无力气,卫扶风让她坐在椅子,自己去厨房拿了些昨日吴轩琪买回来的馒头、剩菜,回到客厅,见程烟萝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停的抽泣,头上两个发髻一抖一抖的甚是可人,方才的厌恶之感早就烟消云散,反而是十分内疚,当下便将饭菜端过去,道:“阿…阿萝姑娘,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快吃点吧。”
程烟萝看也不看一眼,伸手推开,气呼呼的道:“我和王大哥好心好意请你到我家做客,为什么你们却把王大哥抓起来。”
卫扶风道:“那人是瓦剌人的大官,瓦剌人一直…”卫扶风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瓦剌人,便道:“你是汉人吗?”
程烟萝横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
卫扶风心想世上哪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定是这小姑娘不肯说罢了,或者说她就是瓦剌人,看我们如此恨瓦剌人,不敢对我直说,便道:“阿萝妹子,就算你是瓦剌人也没关系,你还那么小,并不像那些瓦剌人一样坏。”
程烟萝道:“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瓦剌人,姐姐也从来没给我说过。不过我现在却想做瓦剌人了,你们这些汉人太坏了。”程烟萝说罢想了片刻又道:“除了朱大哥。”
卫扶风惨然道:“那是你没见过坏的瓦剌人,我父母便是让瓦剌人害死的。”
程烟萝道:“我的父母是你们汉人害死的。”其实她父母在她四岁之时便不知去了何处,之后她便和大她五岁的姐姐相依为命,现今六年多过去了,她对父母已没了什么印象,只是这时候和卫扶风争论瓦剌人和汉人好坏之争,不想示弱,便说自己的父母被汉人害死。
卫扶风一听自然不知她在说谎,是以也不敢争论此事,只得道:“那你怎么才愿意吃东西。”
程烟萝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哭的通红,眼里布满了血丝,柔声道:“你放了王大哥,我就吃东西。”
卫扶风道:“这事我说了不算。”
程烟萝又嘟起小嘴道:“那我也不会吃饭。”
卫扶风本来是少爷脾气,原先在家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也经常不吃东西,那时他母亲孙子渊便拿了自己最爱的西湖醋鱼来劝自己吃饭,母亲柔声细语,醋鱼香气扑鼻,他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生不生气,便大快朵颐起来。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由长叹一声,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程烟萝见卫扶风哭了,问道:“你为什么也哭了。”
卫扶风不回答她,只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他想自己像母亲一样柔声细语的拿着程烟萝最爱吃的东西,必定能哄得她开心。
程烟萝叹口气,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卫扶风忽然想起自己哭过之后,母亲便端着水盆来给自己洗脸,便起身去舀了一盆水,拿了棉布回来,将棉布放在水里,拿出之后拧了拧叠好,怕她再推开自己,先看了她一眼,程烟萝却抿着嘴点了点头,卫扶风十分高兴,便拿着湿布向程烟萝脸上擦去,却没想到这棉布刚一碰到程烟萝脸上,程烟萝便娇叱一声躲开,道:“好凉。”
卫扶风一听顿时愧疚万分,心想母亲原先也是用热水给自己洗脸,只是自己第一次照顾过别人,哪能记得热水凉水之事,这时正是初冬时节,井水甚凉,程烟萝的皮肤又是十分娇嫩,那湿布只是碰了她脸一下,便已经将脸冻的通红,卫扶风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再去换热水。”程烟萝别过脸去并不理他,他也不多说便向后院走去。
卫扶风走了两步,又讪讪的走了回来,低头对程烟萝道:“热水怎么烧?”
程烟萝“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会连烧水都不会。”程烟萝并不知道她和姐姐生活时都时常做的家务,卫扶风别说做了,就连见也没见过。
卫扶风见程烟萝眼睛弯成月牙,脸颊泛着微红恍若娇花绽放,两枚酒窝就如花蕊一般藏在花瓣中间,好看之极,也笑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程烟萝道:“遇到你这样的傻子,不想笑也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