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扶风此时心神甫定,道:“那****和爹娘来到京城之外,见瓦剌军已经驻扎在城外,爹娘就商议,擒贼先擒王,趁夜潜入瓦剌营中去刺杀也先,不想也先营外竟然有两个高人把守,我们三人和他俩交上了手,那两人武功内功甚高,我爹和其中一人交起手来都落了下风,我和娘更是敌不过另一个人,后来我爹中了敌人一掌,受了重伤,很快就倒在地上,我和我娘更抵不过那人,受了两掌,重伤倒地,我却被那两人抓住。”
梁正侠一听,心头似被重重砸了一锤。他在燕子门学艺多年,孙子渊因其不能修习内功是以对他十分关照。此刻他闻听师父殒命,便如亲母身亡一般,不禁泪流满面,颓然坐在地上。
卫扶风咬了咬牙,又道:“我本以为两人会一掌杀了我,不想两人竟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关了起来。我本想一死了之,但我又想若是我也死了我父母之仇何人去报,是以并未自尽。待昨日瓦剌人出征之时,趁机跑了出来,一直跑到今日咱们交战之处,又被瓦剌兵围住。”
梁正侠忽得向吴轩琪跪倒,道:“师叔,虽然我现在已经拜在昆仑派门下。但这身功夫是从燕子门学的,是以这杀师之仇是不可不报,今夜我便去瓦剌军营,纵粉身碎骨也要杀了那两个恶贼。弟子不知此去生死几何,其他事只好作罢,望师叔原宥。”
卫扶风急道:“梁师哥,我也去。”
吴轩琪道:“卫大侠武功高强,不在我之下,却也败在敌人之手,你二人去了定是有去无回。依我看咱们今晚一起去瓦剌军营一探究竟,若能杀得那两个恶贼自是好事。若敌不过,咱们三人也好先行退走,待咱们去漠北寻回我师兄之后,再去报仇也不晚。”
梁正侠本就想求吴轩琪和他一同去,但一想吴轩琪也是身负血海深仇还未得报,此刻又怎能再劳烦他去帮自己报仇。虽然他知卫祁和孙子渊武功高于自己十倍都不是那二人敌手,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但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自己绝不能苟且偷生。只不过去漠北寻宋一清之事却只能作罢,是以跪求吴轩琪原谅,却不敢提盼其相助之事。此刻听得吴轩琪愿意出手相助,自是心下宽慰,却不知说什么感谢吴轩琪,只得对着吴轩琪连磕三个响头。吴轩琪连忙将他扶起来,道:“咱们今夜就去,你二人先好好歇息。”
梁正侠和卫扶风连忙称是,只是两人又怎能歇息的好,只是一人木然躺在床上,一人呆坐在椅子上,念着亡故亲人的音容笑貌出神。吴轩琪则从井里打了水,洗去脸上血污,出门去买了三身黑色劲装,几个馒头和几斤牛肉,虽然他道袍已被染红,但这几日京城置于战火之中,商家小贩知他是守城的义士,反而不收他的银两,吴轩琪也不与他们纠缠,拿了东西扔下银两便快步离开。
京城战乱,开门做生意的人并不许多,吴轩琪转了大半个京城才将东西买起,虽然他脚步甚快,但到家时仍是日落时分。他将梁正侠、卫扶风唤起,叫两人梳洗一番,换了衣服,匆匆吃了两口食物。
饭后吴轩琪把了把卫扶风的脉,知他身上之伤并无大碍,只是这半月来惊恐、悲伤之情使得他甚是憔悴,此去敌营甚是凶险,但他知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是以也不劝他,只道:“一切小心。”
卫扶风的赤金短棍丢在敌营之中,便在梁正侠家里找了两根短枪代替。三人准备停当,便翻墙出得城外,一路向北而去。几人到得军营之外,三人轻功都甚好,卫扶风又知那也先军营在何处,是以三人不消一顿饭的功夫便摸到也先营外,躲在几辆粮车后面,只见也先营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着青色长袍,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面目甚是狰狞,再向四周看去,也先营外竟只有这一人守卫,并无其他兵士。
卫扶风道:“就是这人。”说着竟提起双枪,向那大汉奔去,转眼间到得跟前,使一招“双龙抢珠”,双枪直刺那大汉左右太阳穴,那大汉却避也不避,待枪头要刺到之时,抬起右手在双枪枪杆处连击两下,卫扶风手中双枪当即向外飞去,卫扶风还想用力拽回,却感两杆短枪似被两头野牛向不同的方向拉去,若再不松手,臂膀都会被活生生拉断,卫扶风赶紧松手,那双枪便如离弦之箭,“嗖”的飞出,没入夜色之中。
卫扶风还想运掌上前,不想手臂已经脱臼。只见那大汉抬起掌来,向卫扶风击来,卫扶风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卫扶风只觉身边劲风袭过,刮得脸生疼,再睁开眼时,只见吴轩琪已经和那大汉交上了手。那大汉手掌便如一方大印一般不停的向吴轩琪盖来,恍若泰山压顶之势,吴轩琪不敢接手,只能矮身闪避,伺机攻其下盘,那大汉见吴轩琪用剑举重若轻,甚有大师风范,也不敢托大,只用一掌攻敌,另一掌则护住下盘,随时格挡吴轩琪的来剑,两人斗了二十来招,那大汉掌势渐快渐猛,掌力将吴轩琪全身笼住,慢慢占了上风,但吴轩琪深得武当派功夫的御守之技,脚踏七星步,以剑对掌,让那大汉不敢用肉掌攻入他用剑气封住的小圈子,正在两人纠缠之时忽听瓦剌营外杀声大作,吴轩琪和那大汉一听都各退五步罢斗,那大汉赶紧回身进了营帐,吴轩琪赶紧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卫扶风,见他脸色煞白,心知他本就有伤,这会又被那大汉打的双臂脱臼,自是十分痛苦,是以赶紧将他扶起,一同走到梁正侠身边,问道:“正侠,怎么回事?”
梁正侠道:“好像是于大人派兵来夜袭瓦剌兵营。”梁正侠话音未落只见也先的营帐中,“嗖”的窜出一人,正是刚才的青袍大汉,他手上好似还提着一人,但他速度太快,三人都没看清他提着的是谁。
吴轩琪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城。”言罢,吴轩琪便背起卫扶风,向营外奔去,只见一路上明军纵马而来打的瓦剌军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三人心中都有些高兴之情。
三人到得家里,吴轩琪将卫扶风的手臂接上,对他道:“你须在此静养几日,否则伤情加重,落下了病根,于你修习功夫不利。”
卫扶风惨然道:“连道长都打不过那恶贼,我再修习武功又有何用。”
吴轩琪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扶风心想现在那人一指头我都接不住,十年之后又能怎样,当下也不言语,扭过头去,心中又想起母亲,暗自伤心,泪水簌簌的流了下来。
这时梁正侠忽道:“师叔,那恶贼的武功硬得很,不知是那派路数。”
吴轩琪道:“我只知道这人使得是少林派的功夫。”
梁正侠道:“少林派的人怎么能当了瓦剌人的鹰爪。”
吴轩琪道:“倒不一定是少林派的人,他使得掌法叫‘竹叶手’,乃是少林派的功夫,我也会使上几招,只是这人内功深不可测,非我能及。”
梁正侠暗道连吴轩琪都打不过那恶贼,卫扶风连一招都接不住,更别说自己那点微末道行了,而且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仇人,还有一人还未出手,就凭自己和卫扶风又怎么能报的了仇,当真是枉为人徒,心中甚是苦闷,便别了吴轩琪两人回房休息。
吴轩琪在武当山待的久了,学了许多黄老之说,对其师被杀之仇早也不如年轻时那么耿耿于怀,这次和梁正侠下山还是为了师兄宋一清,两人自小一起学武,便如骨肉兄弟一般,虽然二十年没见,思念之情更盛,这会看见卫扶风和梁正侠两人都为仇所困,自己原先和师兄在昆仑山学艺之事不由得浮上心头,顿时心潮翻涌,长叹一声,便走出房门,盘坐在月下,运起吐纳之法,摄定心神,方觉心下稍宽,起身回房休息。
吴轩琪回房不久,这月下的庭院之中却又走过一人,背着一个小包袱,从院中匆匆而过,越出墙头而去,这人正是卫扶风,梁正侠和吴轩琪走后,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起方才自己用的那一招“双龙抢珠”,已是拼尽全力的杀招,可那大汉竟然一只手便将这一招破解,还将自己的手臂打的脱臼,自己若想即刻报仇,当真是千难万难,应当先回卫家庄和叔叔伯伯们相商,但转念一想,卫家庄当中数自己父亲卫祁武功最高,却也惨死在那两个恶贼之手,自己回到卫家庄将此事说出,自己的叔叔伯伯必定北上图报仇之事,然而那两人武功之高远非卫家庄之人所及,报仇之事岂不还是泡影,说不定还白白送了叔伯们的性命。卫扶风思前想后,知道这报仇之事还得落在他自己身上,自己当觅得良师,习得高超武艺,再图报仇之事,可自己一身武功是父亲卫祁和母亲孙子渊教的,而父母尚且不是这那两个恶贼的对手,自己再学这卫家庄和燕子门的武功又有何用。他思来想去,想到前日吴轩琪在战场上救自己性命之时,倒是十分厉害。但他又想起适才吴轩琪与那恶贼交手之时,虽不至落败,却也落在下风,就算自己拜他为师,学上十年二十年不过和他一般,到时那两个恶贼武功若有精进,自己定难以抵挡。他虽然名门之后,但毕竟年纪尚浅,见识有限,此刻哪能想出去拜谁为师,武功能突飞猛进,报得父母之仇,是以心中十分懊恼。正在他苦恼之时,忽然想到方才吴轩琪提到那恶贼的武功乃是少林派的“竹叶手”,暗道自己何不去少林派学艺,那少林派乃是天下武学正宗,自己定能学得高深武学,也可学到那“竹叶手”的破解方法,那于报仇之事就更有把握,至于做和尚之类的事不过是细枝末节,若能报得大仇,他自是虽死无憾。卫扶风心念已定,又念自己若当面与吴轩琪、梁正侠辞行,将自己所想之事给他们说了,岂不是说自己觉得二人武功太低,没法帮自己报仇,自己要另寻帮手。却不如趁夜走了,免得他二人多想。若是原先的卫扶风定念不及此,他自小娇生惯养,虽承了卫家的侠骨,却不免有些傲气,在杭州之时便多有无礼之行,没少受到母亲孙子渊的责骂,但是这半个月来,他亲眼目睹父母被杀,又被囚禁了多日,受尽了苦难,性情已然有了变化,不似当初那般傲慢无礼。
卫扶风忍着手臂上的伤痛,十步一停的往城外走着。此刻已是子时,黑漆漆的街上没有半点声响,此刻京城还在戒严,不时有一队兵丁路过,卫扶风一见便隐在墙后,待士兵走过,再悄声行路。卫扶风走走停停莫约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微微放亮,看到了正阳门,他心却凉了半截。原来这时候北京城全城戒严,那正阳门虽然是京城的南门,但于谦还是不敢放松。卫扶风暗道自己当真糊涂得紧,此刻他手臂有伤,也不能如昨夜一般翻墙而出。卫扶风心想既然城门紧闭,自己也出不去了,只能再返回梁家,可是自己已经离开,这时吴梁二人也应该发现,自己若这时回去,二人问起,自己改如何对答,若将实情说了,岂不是让他两人看不起自己,只道他卫扶风还是个毛头小子,连城门紧闭之事都算计不到,却还想去什么少林寺拜师学艺,更遑论复仇之事,一想到此卫扶风暗道自己便是在京城街头露宿几晚,待手臂之伤好了之后再越墙出去,也不能回去让吴梁二人将自己小看了。他心中是这样想,但毕竟是身上有伤,又走了一晚,十分劳累,便又往回走了许里,找了个隐蔽的胡同,走到里面,靠着墙角坐下,不一会便睡着了。
过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卫扶风睡梦中只觉伤臂一阵剧痛,登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他身有内功,这一跳竟跳的甚高,头又撞到墙檐之上,落在地上,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隐约中却听到一娇嫩的声音道:“你…你,痛吗?”
卫扶风摇了摇头,缓了片刻,定睛一看,只见身前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青衣白靴,一张俏脸恍若冬梅一般,白里却还带着一丝淡淡红色,一双绣眉紧皱,似是十分害怕,卫扶风忙道:“不…不太痛。”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只是不想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丢了颜面,但本就有伤,再加这头上一撞,哪有不痛的道理。
那小女孩听卫扶风说不痛,紧皱的眉毛稍微舒散,一双秀目眨了眨,走上前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