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至古杭城,行程已过半,齐洛吩咐就近选间客栈投宿。
头天午后乍雨还晴,一阵倏来即去的骤雨,浸湿满园落花,齐洛包下了整个后院,独她一人居住。
清晨,她出了房门,便被眼前的银白眩得睁不开眼,好一场雪,昨个儿都还是一场细雨,今儿就一地银白了,到处都是白,再借着初落山的太阳红光,那片单调的银白也变得瑰丽多彩起来,恍若梦中,深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夹着不知名的冷香,一直冷到她心里去。
院中还有一人,似乎是在等她吧,毕竟这后院只她一人居住。
“齐大人是在等我?”钟离灵月上前,只见齐洛睫毛颤颤,脸上倦意浓重,却对她还是笑吟吟的,“公主休息好了吗?”
“很好。”她旋转身坐上亭中软榻上,一副娇媚姿态,单手托着半张俏脸,不过齐洛见她的脸色确实比起起程那些日子好了些,脸色也有了些血色,淡色的嘴唇也变得嫣红,“齐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徐城?”
齐洛却道:“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我可以。”
她截话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话语轻浅,带着玩味,“给我个理由。”
“你不适合王宫。”他给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她单依缘从不是奸险之人,而需要在王宫的人都是成精之辈。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钟离灵月昂首看他,眼中带着自信,“我一嫁,嫁给了大凉皇帝,二嫁,嫁给了西凉王上,我单依缘好象跟皇族之人特别有缘分,后来又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逊帝之子。”她笑出了声,那笑却极其讽刺。
她的自信如此而来,可齐洛却看不出她眼中的欢喜,却捕捉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悲伤。
“你既然知道我那么多事,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如何对善机的吧。”钟离灵月侧过头,正对上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齐洛当然知道,他也觉得手段很残忍,可那也是活该的。
“你能杀掉善几是因为皇甫少恒的宠爱,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皇甫少卿暗中派人保护着你,可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进了南凉王宫,没一个人会在偏爱你,没人会在保护你,因为那里他们插手不到。”齐洛几句话,全说到了重点,那她单依缘该感到幸运,还是害怕呢。
她觉得,她该说谢谢,谢谢他的提醒和忠告。
“我根本不想在相信你们男人的话。”寒风卷起她纯白的裙角,更显得清冷,“我一信了你们这些男人的话,我失去了五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家,二信你们这些男人的话,我失去了疼爱了五年的孩子。”她挥手,眼中水光波动,心尖就像被刀刃划过,“你们的话根本信不得的,钟离渊,我师兄,他说过此生只疼爱丫头,可是现在同样为了权利利用我。”
她说得云清风淡,却字字都带着控诉,眼中却又不见怨恨,也许有些东西根深地固后就真的不那么容易表露出来了,“你说是吗?钟离渊以前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现在你们都让我觉得恶心。”被权利迷了心智的人,她觉得恶心,“不过,我还是很感兴趣,待到钟离渊复位之时,他会给你个什么官位,或者给你个封疆大吏,异姓王爷?”她的话明显是在调侃他,带着轻视。
齐洛好看的眉毛皱起,凝她片刻,道:“你看我像贪恋权位之人?”他怔怔反问她,带着坚决,“恩?”他靠近,她不动,依然在软榻上纹丝不动。
“我看着你不像啊,以前他们看着也不像啊。”她语气轻飘飘的,轻佻的话已经笃定他就是,齐洛怒极反笑,“是与不是,重要吗?”
“关我什么事。”钟离灵月耸肩,笑颜灿烂,眼神却渐渐深邃,错开了齐洛,望着满目雪白,低声说道:“依缘无悔,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依缘无悔!”
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凌晨时分,雪停了,风犹不止,在天际渐渐泛白之时,钟离灵月进了徐城,南凉是南北富国,果然名不虚传,虽不及大凉的气魄,但王宫也是精致富丽的。
宫门外,钟离珏与一行大臣站在那,钟离珏一身金龙长袍站在雪中,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些王者之气,眼中的阴毒也更甚。
王君亲迎,还真是给够了她这个逊帝之子了面子。
钟离灵月下撵,迎面而去,自有宫女太监跟随在其后,她拒绝掺扶,径直沿着青石砖路走下去,这是她选择的路,必须由她自己走下去。
“公主路上辛苦了。”钟离珏一脸善意与笑意,却只有钟离灵月知道那笑意善意掩藏下的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的心意。
“灵月参见王上。”
王上亲迎,既然他给了自己这个荣耀,钟离灵月自然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话柄。
她双膝跪下,匍匐在他脚下,唤着万岁万万岁。
钟离珏见状,大笑一声,躬身去扶起她,低声说道:“师妹真是有本事,今儿登堂入室,明儿是不是要朕的这个王位。”
“王上哪的话,灵月怎敢,王上这话也不怕折了灵月的福。”她嫣然一笑,面上明明春风拂面,语气却轻蔑冷漠。
男人啊,永远将权位看得比任何都重,单依缘觉得这一生已经见识够了。
所以,钟离珏。
我要你的命!
善机临死时说过,是钟离珏引见自己见的皇甫少恒,也是他教善机如此去对皇甫少恒建议的,目的就是一个,就是见不得她好,就是要她痛,罪魁祸首就是他……钟离珏,所以她,放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