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一边听着,垂眸瞟着凤宫弦,但见他一双细长剑眉微微蹙起,面目冷峻,不知所想。按着武烈的说法,那位清儿姑娘与凤宫弦有过肌肤之亲,若当真是这位合欢,又哪来的“初夜”?不过青楼里花样甚多,想来这事也可以作假,倒是不知,如若清儿姑娘如今沦落成妓,一双玉臂千人枕,这位皇帝陛下该情何以堪。
“哦,这姑娘这有这么美?”武烈顺水推舟,颇有些不以为意,合欢的画像他是看过的,不过到底不信她便是清儿,毕竟当年确实找到了清儿的尸首。
“嗨,再美也被千人枕过了。”翠姨白了对面一眼,也也想想自己其实哪有资格骂别人,谄笑道:“爷要是想看,那合欢有个习惯,虽然在后院接客,不过日落前总要到前面这阁台上站一会,就不知今个儿这么大的雪她会不会出来,爷不妨等上一等。”反正她银子赚足了,人家要是真被勾去了,她想留也留不住。
“行,我们知道了。”见凤宫弦不说话,武烈又掏了张银票递给翠姨:“我们爷喜欢清静,你先下去吧,别让人打扰。”
翠姨连忙应着,出门前往红月那偷瞄了一眼,心道有这么一位美人在,难怪看不上她的姑娘。
房门稳稳地合上,红月看了看沙漏,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陛下该服药了。”
凤宫弦面部表情的接过,和着清茶一起下肚,那目光,却始终落在窗外正对着的阁楼上。
隔着玄武道,两座楼阁遥遥相望,七八丈远的距离间,尽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好似一道白墙,竟让人觉得,是隔着千山万水,远的不可触及。
蓦地,白茫茫的天地间,飘入一抹湖蓝。
红月心下一颤,不由轻呼出来:“来了……”
凤宫弦已从坐上撑起,紧紧地纠着胸前的衣襟,疼痛让他狠狠地蜷缩起身体,修长的五指拧成拳,抑制从那里传来的无法言语的滋味。
那女子站在楼台前,一袭单薄的裙衫,单手撑起素白的油纸伞,静静地立着,淡然世外,仿佛这寒霜风雪,都与她无关。
精致如同水晶的面容,带着五分魅惑、五分出尘,及腰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般柔滑黑亮,被斜斜地拢至耳后,露出脸颊优美的轮廓,耳上挂着长长的水晶耳坠,映着满天白亮的雪色,流转着熠熠光芒。
一直麻雀,落在她的楼台,煽动着受伤的翅膀。她垂首只看了一眼,眸中立即浮现满满的庸懒和媚惑之气,唇角也随之勾起一抹似引诱又似不屑的笑意。
这容貌、姿态、笑容、神情,这满身风尘魅惑,尽数落进了遥遥相望的几人眼中,明晃晃的扎眼。
为何,这么大的雪,还能看得这么清楚。
那楼台上的门庭一开,一位身着艳红的男人走了出来。云雨楼的楼主流行云,是天下间唯一能把红色穿的如此好看的男人,他站到伞下,极其自然地揽住女人的身子,而那女子也顺势软弱无骨地靠进他的怀里。
“今个儿还要辛苦欢儿了,那位赵老板又来了,点名就要你。”
“这么大的雪还来啊……”
“就是大雪才知道你今天没别人么,特别来捧你的场,好欢儿,你可有日子没招待他过了,人家可是老主顾……”
“那好吧,你让他在我屋里等着。”
“可是欢儿,他已经上这来了……”
“哎?也不是头一次,怎么还这么色急……”
女人的声音,娇柔细致,绵绵软软,满满当当都是魅惑,流行云又不知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又惹得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随着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宽阔的大街上。
街道对面,楼阁里的人神色各异。
武烈低低地垂着头,凤宫弦却死死盯着对面,双眸漫上道道血丝,直到双眼染得通红。
这时流行云转身退出楼台,一个身材臃肿不堪的中年男人出现,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那个湖蓝色纤细身子,一双肥油的手,不断在女子的身体上揉捏。
女子再次娇笑出声,扭过腰身,伸出双臂勾住那人比她大腿还要粗的脖子。
“赵爷,怎么这么久也不来啊,欢儿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她媚笑着。
“小妖精,爷就是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你,多长时间了,看爷爷一会怎么收拾你。”男人拎起她的大腿,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女子轻呼了一声,欲迎还拒,就这么被抱进了屋里。
楼台上,徒留一片欢声笑语的残音。
习武之人的听力和视力都太好,红月突然别开眼,不忍在看。
清儿,便是合欢,武烈说她是世上最澄透的水晶,如今,却变成这样的放荡仙子。让那种人亲吻……红月觉得有些想恶心,更多的是悲伤。
一声痛苦的低吼,打断了她的悲悯,凤宫弦宛如重伤的野兽,再压抑不住咆哮,却始终无力而孱弱。他踉跄了一步,勉强扶住椅子,眼角渗出点点猩红。
“爷……”武烈面色惨白,想上前去扶,可是凤宫弦突然大吼了一声,一把将他推开,疯了般向门外冲去。
“爷!”武烈飞身去拦,却受了凤宫弦迎面一掌,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凤宫弦神色癫狂,眼中的杀意令人心惊。他此刻只想去杀了那个恶心男人,杀了云雨楼的所有人。
急行的身影却再次被武烈拦下,方才一掌并没有伤他太重,可若要惊动了官府,他们的身份就要暴露。云泽与江祈不算友好,彼时就算他有十条命,也怕护不住国主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