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一)
“五群是谁,怕是凤珏姑娘再清楚不过了,这笔买卖做不做得成,就看两位的意思了。要是两位不愿做这个买卖的话,那老夫也不能保证那位下人是否还有有生之年了。”张德义以退为进,语气里净是威胁之意。
“既然前辈都说出口,那五群不过是位下人,那这桩买卖定是做不成的。”凤珏走至南瑾琛的身边,两人并肩向前走去,凤珏突然回过头,巧笑倩兮对着张家兄弟。
“前辈不妨先回去准备一下,琛公子还想过几日去拜访诸位。”
“容惜公子这,这可怎办?”张德义面色阴郁的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容惜。
“既然琛公子要去,你自然得好好招待一番。”容惜像是想到些什么,若无其事的笑笑。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罢,张德义张德光拜别容惜,在小竹屋的一团杂草乱石里找到一条十分隐蔽的小径,两人迅速穿了过去。
回到寿村,张德义遣去张德义,独自去了神庙。张德义似有不忍,犹豫许久开口说道:“大哥,不如饶了他吧,我。”
张德义一甩袖子,有些气恼的说道:“德光,你我本是自家兄弟,为兄是不会害了你的,留他一条命就是断了我们的生路。你太过于心软,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毫无建树,成不了大业。”
张德光被这么一训斥,含在嘴里的话又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德光,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快就杀了他的,哼,有些帐我还没与他算个清楚。”
“大哥。”
“好了,我现在去神庙。”
张德义不耐烦的制止了张德光,起步走去了神庙。张德光站在原地许久,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家。
这一晚,张德光睡得十分不踏实,他又一次梦见了通天大火燃烧起来的场面,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呼喊尖叫声,还有一张张烧毁破碎的脸不断向自己呼救。
张德光一身冷汗的惊醒了过来,他的背脊一阵发凉。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张德光起身披好衣服,帮还在熟睡中的老伴拉上被子,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许久,张德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他悄悄的回到房内,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别在衣衫里,走到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睡梦中的老妇人,虽是不舍,但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寿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影,张德光轻车熟路的来到神庙门前,用手在门上不同地方画了几处花纹,门一下子便开了,张德光环顾四周,确定并无人跟随,身子一闪便潜进了神庙。
没花多少时间,张德光便很快的找到了被囚禁在神庙内的五群。他面容憔悴,身形干瘦,双手被铁链捆绑着,正坐在角落里。
“是你,哼,来杀我的吗?”听见声响,呆滞的目光转向张德光,看清来者是谁时,五群一脸厌恶。
“我张德光欠你们一家人的,这辈子恐怕都不能还清了,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不能让吴家无后啊。”张德光回道。
“要杀便杀,不要给我假惺惺的,烂命一条罢了。”五群自嘲的说道。
“孩子,无论你怎样记恨我,我都不会怪你,怪就怪我当初走错了那一步,现在是来赎罪的。”
张德光从腰间掏出长刀,走到五群面前,“你千万别动,刀剑无眼,切莫伤了身。”
精准的刀法砍了下去,但是那铁链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依然完好无缺。张德光鼓足气力,又是一刀大力的下去,铁链还是一如原状。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给我滚,快滚。”
“不会的,我一定要救你出来,你等着。”
还未出手,手中的刀便被人打落了,张德光回头一看,身后站立着却是自己的本家兄长张德义。
张德义火冒三丈,开口冷冷的说道:“德光,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这次我不能再听你的了。”
“是吗?这么说。今日你是一定要将他救出去?”
“是,大哥,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张德光一把跪了下去,冲张德义死命的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上顿时出了血渍。
“德光,你起来。”张德义吼道。
“大哥,算我求你了。”张德光低着头,不愿起身半步。
“哼,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今日我便要取他性命,永绝后患。”张德义一脚踢向面前的张德光,拿起那把长刀就往五群身上砍去。
张德光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溢出了鲜血,他见张德光正要砍伤五群,立马憋住伤痛冲了过去。五群四肢被束,无法避开,张德光便抽身挡在了五群面前。
张德义见张德光冲了上来,却并未犹豫,抬手就砍了下去,一刀直直砍在了张德光身上。
张德光缓缓倒了下去,气息已是极其微弱,他瞪大双眼抓住张德义的裤子。
“大,大哥,放了他吧,我,我。”
张德义憎恶的一脚踩在张德光身上,“德光,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脚上的力度加大了,张德光的手,渐渐松了下去,身下一滩鲜血慢慢冰凉了。
“我看,这下还有谁能来救你?”亲手杀掉自己兄弟之后,张德义面露凶光的冲五群说道。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五群斜眼撇过倒在地上的张德光,心里突然没来由一阵悲哀,无论怎么说,他都为自己挡下了那一刀,死在了张德义手上,哪怕曾经有千万般的恨,而今也一下子也减了许多。
“底气够硬,同你那死去的爹倒是有几分相像。”张德义大笑一声,并不急着下刀,“不过,你爹也是愚笨,不知轻重,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爹是笨,要不然也不会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五群愤怒的说道。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此番出现是为何?”
“长老是在担心什么?”五群嘲笑道,“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别人知道?”
“既然你不说,留着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操起长刀,张德义又一次朝五群走去。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阵惊呼,“德光。”
两人望向门口,却看来者是拿张德光的结发之妻,她颤颤巍巍走到张德光的尸体旁,将他的头放在自己怀里。
“德光,你,你怎么了?”老妇人面对此状,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德光,我知道你睡不安稳,所以我也睡太熟,怕是你睡不着时想找人说点话,我可以陪陪你,可是,你现在怎么了,来起来,我们回家去。”
老妇人费力把张德光的尸体从地上扶起来,放到自己的背上,她原本瘦小的身子更是弯了下去,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
“德光,来,你小心点,我们回家去。”
那张德义岂会让老妇人背着尸体离开,他冷言说道:“弟媳当真要走?”
“德光,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家了。”
“那休怪大哥不客气了。”
说罢,长刀直直从身后插入,老妇人身形一抖,背上张德光的尸体也随之掉了下来。她忍住伤痛朝张德光身边爬去,抓住张德光的手,便再也不曾松开。
“德光,德光,我们一起回家去了。”
“多事之人不可留。”张德义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刀在老妇人身上擦拭干净,刀刃上明晃晃的,一股寒意顿生。
他转头面向五群,突然笑道:“既然你不肯说,我自然也不强迫你,而且我突然想到,就让你这么的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莫非长老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别急,待会你就知道了。”
天一刚亮,寿村里便乱作一团。那死去多时的张德光夫妇的尸体被人放在桌上,用白布盖着,抬至大圆地。
大圆地上站满了寿村村民,众人对于张德光夫妇所遭受的恶行皆是哀痛垂泪。张德义满脸悲痛的站了出来,声音哽咽的说道:“各位,我兄弟德光同弟媳此次横遭不测,我实在是痛心不已。想德光同我虽为表兄弟,但是众所周知,我待他如亲生兄弟般,往各位替我兄弟好好报仇,让他夫妇二人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此话一出,便有人开始叫嚣要拿那杀人凶手的项上人头,帮张德光夫妇报仇,一时间,众人皆是气愤不已,报仇声此起彼伏。
“各位的好意我张德义心领了,不过,这杀人凶手我已经派人抓住了,来人啊,将人带上来。”张德义说道,不久,便有拿着兵器的两人将五群拖了上来,硬生生的让他跪在那张德光夫妇的尸体前。
“各位请看,这就是那杀害我兄弟的罪魁祸首。”
五群佝偻着身子跪着,也不说话辩解,对身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村民见到五群被人扣了上来,皆是愤怒的吼道,所有人都目露凶光的看着五群,企图将他杀死在这些怒火和人声里。
“这人对我兄弟误会之深,昨日夜里见我兄弟夫妇二人在家,竟生了杀机,杀了两条无辜人的性命。如今,我将此人带上来,就是想在大伙儿面前帮我那枉死兄弟夫妇报仇雪恨。”张德义说的头头是道,语气里又是难以言表的悲愤之气,众人听了,无不拍手赞同。
“来人啊,将刑具拿上来。”
说罢,有身强力壮的几名男子扛起一棵光秃秃的树干走了进来。将树干插入圆台中央的一个大孔中,固定好。接着,五群被人拖走,绑在了那大树干上。
“今日,帮我兄弟报仇雪恨,依照我们村里的规矩,各位可以对此人行刑了。”
不久,便有人走了上来,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
“长老,这第一箭请让我来。”高大男子恭敬的说道。
“好。”张德义从身边的一只巨大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长箭和一张弓箭,交给那男子。男子拿过东西,转身走到大圆地的边缘,直直面对五群。
他将长箭架好,张开弓箭,气息沉稳的将弓箭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射在了五群胸口。
五群没吭一声,抬起头冲那些愤怒的人惨淡一笑。
接着一个个成年男子上了圆台,取走弓箭,射向五群。
张德义在暗处撇嘴笑了笑,他心中的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虽然还有诸多麻烦要去解决,但五群已死,他也便有了底气,还有什么好怕的。
五群被寿村人箭箭穿心致死,然后被人随意的扔到寿村外一处乱葬岗,而那张德光夫妇,在张德义的主持下,举行了浩大的葬礼。
“前辈做事果然不同凡响。”容惜公子看着街上浩浩荡荡身穿白色寿衣的人们,意味不明轻轻笑道。
“公子谬赞了,老夫只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张德义有些得意。
“可是。”
“可是什么?”
“本公子最厌烦那些连手足都不放过的恶人。”
说罢,容惜起身往外走去,只留下冷冰冰一句话,“前辈若不是主上要用的人,本公子今日倒想杀了你去。”
张德义不禁握紧了拳头,端过茶杯一饮而尽。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江南四月总是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着,泛舟顺流而下,清澈的江水中漂浮着几片粉嫩的桃花瓣。
早晨晨光熹微,打渔的人已经驾着小舟忙活开了,江面上不时传来悠扬的船歌。
今年雨水足,鱼儿都长得又大又肥,一位褐衣粗布的捕鱼人收获颇多,他掂量了下沉甸甸的渔网,这些鱼不仅够全家吃上半个多月,还可以拿到集市上换点银两,补贴家用。
渔夫心满意足的离开江水中央,唱着渔歌向对岸划去。把船拴好,渔夫从船舱中拿出一个白布麻袋,自在的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上,吃起馒头来。
馒头是娘子早上刚做好,热腾腾的用麻布包好,虽然到这会儿有些凉了,但渔夫吃起来却依旧是有滋有味。
江面看似是十分平静,但不时却又有小浪打来,一层一层向岸边袭来。
渔夫休息了片刻,刚准备起身回到小船上时,他注意到脚下似乎多了一件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来,从潮湿的泥土里把那东西拿了出来,轻轻呵过几口气,细细打量起手中的东西来。是一只精美小巧的银质凤簪,还镶着一颗通体翠绿的翡翠。
渔夫虽是山野粗鄙之人,却也是识得了这只簪子的贵重。他好生奇怪,环顾四周,想看看是什么人落在了此处。
沿着江岸走了一圈,他在一片不远处的小杂林里发现了两个人昏在此处。壮大胆子凑近去看,却发现是一男一女,看穿着打扮皆为考究,相貌也属上乘。
渔夫颤颤巍巍伸出食指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好在两人虽然身子冰凉,但依然有一丝微弱的气息。顾不得那么多,渔夫急忙将两人搬上渔船,驾船回了家。
吩咐娘子备好热水热汤,渔夫又匆忙去了集市,叫了郎中来替两人把脉。
“溺了水,身子受了凉气,我开个药方你抓些药来煎,不出几日自然就好了。”
“多谢大夫。”
这渔夫本就是心性纯良之人,见不得他人落难,虽然三口之家也并不宽裕,但照顾那落水的二人依旧是尽心尽力,果然,第二日,那一男一女都醒了来。
“姑娘,你醒了啊?”
“这是哪里?”女子睁开眼,身子虽然退了寒意,但脑袋依然是十分沉重,隐隐的传来痛意。
“这是小妇人家中,来,姑娘先把这碗汤喝了。”说话的是位面容清秀的农妇,她笑盈盈的端起桌旁的热汤,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的喂给女子。
女子轻轻抿过一口汤水,似乎又是想到些什么似得,急忙向旁边看去。
“姑娘莫急,那位公子早就醒来,见你还迟迟昏着,便嘱咐小妇人好生照料着。”那妇人瞧见姑娘那副着急的模样,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公子同我家相公出门打渔去了,这也快午时了,也该回来了。”农妇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开门声,前后走来两人。
“相公,你回来了?”农妇欣喜的迎了上去,伸手接过渔人递来的鱼篓。
“娘子你看,今日我同玉公子这一趟,可是收获颇多,你看着鱼篓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