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仓库事件还没有发生的之前的时光里,总有那么些个明晃晃的下午,桥草、江川和楠聚集在老抽机车店的后院里喝着啤酒,聊着机车,那时桥草和江川都在楠的父亲的机车店打工,每天都有这样的闲适,他们三个嬉笑、发呆,身边几辆正待改装的机车,就好似他们百无聊赖的生活,等该着被改造,伺候着焕然一新的速度之旅。
这一切都在仓库事件之后被改变了,庸碌的故事变的不凡,美好的轨迹蒙上了业尘,青涩的年华一夜之间就演化成为混世的怨叛。
故事回到那一夜,江川驱车载着桥草和颜西在夜路下狂奔,颜西在车后座上因为桥草的搭救没有再做反抗,显得很镇定,腿伤和刚才吸入的氡也让她的神情疲惫而又昏沉。
江川烦躁的说:“我们去哪?”
桥草说:“先去医院吧,她的腿有伤。”
“开什么玩笑,去医院不是我们不是暴露了?”
“把她放在医院门口就好。”
“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我放下来?”颜西冷漠的质问道。
桥草停顿了一下说:“等我们安全了自己会放了你。”
“你们已经安全了。”
“你安全了我们才能安全。”
颜西反唇相讥的说:“你救我,是为了让我当人质。”
“你不是人质,我们也不是歹徒,我希望我们大家都没事。”
“哼,你是在弥补什么么?”
面对桥草和颜西的争辩,江川这会已经焦躁不安了。“我们到底要去哪!”没等桥草回答,就听到后方引擎怒吼,后视镜里,三辆黑色越野车狂轰而来,彬衫和手下追上来了。
江川喊道:“糟了,被追上了,快点让她下车吧。”
桥草说:“你以为放了她,他们就会善罢甘休了?”
三辆越野车中,左右两辆猛然加速,贴在江川所驾汽车的左右两边,最后一辆咬紧车尾,呈包抄趋势,彬衫亲自驾驶着中间那辆车中,他的目光血红,势必要展开一场厮杀才罢休,彬衫猛踩油门,越野车坚固的车头向前一扑,撞上了改装车的车尾,车身震动,碰撞下,桥草和江川乃至颜西的身体剧烈晃动。
“靠!他妹妹可在我们手上呢!”江川怒喊着。
左右两辆越野车把改装车紧紧夹住,如果改装车稍微改变车线,就会遭受到撞击,如果掌控不当,其结果将会是毁灭性的,不知不觉中,这场追逐成了宛如赛场上的智斗。江川敏捷的挂档踩油门,改装车提速,势要甩掉越野车,但是三辆车好似一张怪兽的巨口,不让他们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改装车内,颜西宠辱不惊的说:“你们还是放弃吧,我哥哥彬衫从来没失手过。”
危机四伏,桥草快速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江川说:“我来开!”
江川惊乍的问:“你现在要开车?”
桥草已经开始移动身体了,他半屈着站起来,手已经抓握到了方向盘上。
“喂喂喂!”江川惊慌的叫道。
“快过去!”桥草大声催促。
江川只好放开方向盘,和桥草艰难地交换着身体,方向盘一时出现偏移,车头侧撞到黑色越野车上,越野车坚如墙壁,改装车被反震到另一辆越野车的车身,震颤中江川一个趔趄跌倒副驾驶,桥草顺势在驾驶座坐定,忙牢牢的控制好方向盘。这时,三辆越野车同时从左右后方撞击过来,以此逼停桥草驾驭的改装车。
彬衫的车头再次涌动,撞到了改装车的车尾,桥草立即踩下刹车,车身动力骤,车尾黏在了彬衫的车头上,接着桥草几个迅捷的挂档,改装车向后腿去,死死的抗衡着彬衫越野车的冲劲,两股力量的对撞中,改装车的轮胎疯狂空转,而越野车的轮胎也在地面上掀起躁烈的白烟。
改装车内,江川被桥草的举措吓呆了:“玩什么!你不要命啦!
后座的颜西也惊到了,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借着车内后视镜,她看到了桥草那双忘我的双眼,如此的专注只有在机车赛场上才可以见到,难倒他也是一位赛车手?
拼命的抗不过不要命的,毕竟颜西还在桥草那边,彬衫不敢太硬来,犹豫中,越野车的车身被逼的后退了,和前方刚才齐头并进的两辆越野车拉开了半个车身的距离,可谁都没想到桥草的目的不是为了逼退彬衫,桥草猛踩油门,改装车奔突向前,前方两辆车试着收紧车距,夹击改装车,桥草则一鼓作气,迅猛的加速度下,改装车轰的一声撞开了越野车,两辆越野车车灯碎裂,蹦弹向两边,桥草继续加油,改装车开足马力绝尘而去!
失控的两辆越野车在公路上旋转,挡住了彬衫的去路,彬衫猛的煞车,恨恨地拍打着方向盘,大叫:“混蛋!”
改装车在公路上横驱别骛,前方出现岔路,桥草急打方向盘,汽车拐入了一条沿海的小路中。
车上,江川惊魂未定的说:“我说,下次你干啥能不能先支会一声啊。”
桥草没理会江川,反而回头对故作镇静的颜西说:“对不起刚才受惊了。”
“受惊的是我呀!”江川争辩着,“不过,应该甩掉他们了。”
虽然颜西的内心对桥草的果敢有所钦佩,但她的教育中,任何对家族有威胁的人都是敌人,都不可以原谅,敌人就是敌人,更何况,她现在成了被敌人要挟的人质。如果还不能扭转局势,那么她将会是家族的耻辱,她那颗都桥草隐隐泛动的少女之情被她内心中对家族尊严的捍卫之心扑灭了,在颜西的眼神里,闪现出了一股武士般的绝决。
前排的桥草和江川因为今晚的事余悸不安地交谈着。
江川说:“我感觉今晚就是个圈套。”
桥草专心的驾驶着,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们被大象那家伙玩了,说什么是很简单的事情,说什么他都帮打探好了,说什么就搞到一箱子货就完事。”
颜西听到大象两个字心头一震,那是他的父亲,虽然他一直也不喜欢同父异母的父亲,他更多的亲情来自于自己过逝的母亲和自己的哥哥,她觉的父亲就像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独裁者,一个迷恋权势的无甚温柔的将令。父亲是神秘的,冰冷的,有时候,她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阴差阳错收养的中国女孩。
但是另一方面,她热爱自己的家族,愿意以生命去捍卫它,不只是因为它够强大,而是源自一种说不出来的庄重感和责任感,可能只有这一点才能让颜西能感觉自己和父亲血缘上的牵连。对于江川所说的“大象那家伙,”颜西感到事又蹊跷,但颜西更抵触的是他谈论父亲时那轻蔑的语调,虽然他不是个让人讨喜的父亲,但大象这个次代表的是合心社,是颜西所固有的信念。
“你们在谈论大象?”颜西忍气吞声的问。
“别说了江川。”桥草不希望江川透露太多雇主的信息。
“怕什么,都现在了还讲什么规矩啊,你不是想知道谁顾得我们来偷货么?告诉你吧,就是这个大象!合心社的老大。”
颜西惊愕失色!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的父亲雇佣这两个家伙来行窃呢?她感到了父亲权威下的羞辱,她恼怒,不解,但并不打算告诉桥草和江川真相,她不想让今晚成为一场闹剧和丑闻,至于这背后的一切,颜西也不想知道,她此刻只单纯的认为,只有做她该做的事情,才能保住家族的尊严,应该说是自己的尊严。
颜西突然从后车座跃起身子,一手勒住了桥草的脖颈,一手转动方向盘,江川见一路安然的颜西发威,惊恐万状,忙伸手制止,颜西柔韧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内杀伤力惊人,她一脚踹中了江川的下颚,江川磕到门窗上。
桥草一手试着挣脱颜西的胳膊,一手努力握紧方向盘和颜西抗衡着,在颜西的钳制下,桥草脸色渐渐发青,抓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松脱,颜西猛地转动方向盘,汽车猝然失控,朝着小路一侧冲过去,小路之外落差十几米的悬崖下是湍急的,布满礁石的大海。
桥草踩煞车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被击蒙得江川醒悟归来,见到车就要飞出悬崖。
“快跳车!”桥草在最后一刻对江川叫道。
桥草的声音接通了江川的本能神经,江川打开侧门,跳车逃生,江川落地在地上猛烈翻滚,他看着汽车直直的驶到了悬崖的边缘,护栏被撞裂,无力回天了。
“桥草!”江川哀嚎着。
汽车飞出了悬崖,像一颗陨石坠入了暗流汹涌的大海。巨大的黑色浪花被掀起,搅动起致命的漩涡,犹如一艘孤独的飞船被螺旋的阴暗星云所吞没。海浪下,汽车徐徐下沉,巨大的气浪让颜西在车厢里乱撞,桥草感到眼前一黑,神识离身体越来越远,难倒就这么死掉了?昏暗中,他看到了一道亮光,光明之内是母亲的背景,桥草伸着手试着触摸,母亲则越走越远,那亮圈如螺旋闸门一样突然合上,阻隔了一切光亮,周遭再度陷入幽暗。
潮湿的海水袭来,桥草惊醒,海水已经冲灌了大部分车身,她回头在海水的浮力下漂浮在车顶,挣扎着身体快要窒息了,桥草倏地解开安全带,划动四肢抓住了颜西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像是饮料里的冰块,桥草用力一拉,颜西漂浮到他的面前,他当即抱紧了颜西的腰肢,一脚踹开了副驾驶的门,多亏刚才江川逃脱时打开了车门。
桥草戴着颜西游出汽车,汽车还在像更深处沉落,一手搂着颜西,一手下划,双脚蹬水,表情卓绝,嘴里喷涌着连串的气泡,再看颜西似乎已晕眩过去了抗拒着汽车下坠时的潮汐力。颜西呛了水,神志模糊,桥草奋力上游,终于摆脱了死亡潮汐的吸引,上升的速度随之加快,肺部里的空气却也已稀薄到了极限。
桥草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是绑了铅块一样,再也摆不动了,如果他松开颜西,他可能会活下来,但在心灵的深处他明白,他绝不会那么做,并非因为见死不救的道德压力,而只是因为,他不能够看着如此较弱的生命葬送在他的今晚草率的行为之下。求生的力量很强大,但是是有限的,救赎的力量才更强大,它能鲁莽的本能注入无限的意志。
“再加把……”桥草心里想的是“再加把劲啊。”但是他现在连思想的力气都没了,疲倦可以抗拒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桥草觉的就在这大海的暗潮中睡去,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这时他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一直晶莹剔透的水母漂在他的身旁,通体灼烁,把人类看不到的光线反射成透亮的萤火,在这巨大的水压中,不费吹灰之力的舒展着柔软的身体,优雅又浑厚,像是上升到万米高空的火山烟云。
一下子,桥草感觉不到自己的疲惫,他就静静的跟着水母一起上升,上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海面就在他的头顶,当希望回到了桥草身上,绝望也与之相随,桥草的身体立即像是被数吨的水泥从头浇灌下来,这力量恨不得能把他打入深海的岩层中。
但是桥草还是顶住了,为了这最后的一跃,他聚集了机体内全部的能量,冲破了海水和空气这层生死的薄膜,他抱着颜西蹿出了海面,桥草饕餮一般的大口呼吸着,恨不得让氧气把肺都冲炸了。
桥草看到颜西处于半昏迷状态,双脚瞪着水,双手勒紧他的腰腹挤压,噗得一口海水从颜西嘴巴里喷出来,伴随着剧烈地咳嗽,颜西也缓过来了。这时,一颗轮胎从天空落到桥草身边,轮胎牵着绳索,桥草一抬头,是江川站在悬崖上投掷下来的临时救生工具。
“快抓住!”江川在上面大喊。
桥草搂着颜西游到了轮胎上,好像一只游了数百里的北极熊找到了冰川一样的舒畅,颜西虚弱的看着更加虚弱的桥草,两个人像两只落水的海鸟一样互相望着对方。
“为什么救我?”
这一次,颜西没有再质疑桥草是把她当做人质,因为一个替人质玩命的匪徒那就不是个匪徒。
“我……为了活命,……捎带把你救了。”桥草大口喘气得说。
桥草轻描淡写的好像西部荒野上刚与恶棍绝对后吹了吹枪口的大镖客,那一刻,颜西确定,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你是一个赛车手?”颜西的身体在海水里飘荡着,但是目光却坚定不移的盯着桥草。
“你怎么知道?”桥草回应着,但目光却绕开颜西。
“骑士的眼神我看的出来。”
忽然,在悬崖上的公路上,三辆越野车接踵而至,与此听到了江川的声音:“他们追来了!”三两越野车隆隆的听下来,彬衫和手下走下车,打手门立即将江川扑倒。
“我在救人呐!”江川辩解着,手里抓着的绳索被手下们抢了过来。
彬衫站在悬崖边上急躁的朝着大海呼喊:“颜西!颜西!”
彬衫的声音和海浪扑倒岩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飘在海水中桥草和颜西的上空回荡着,
声音飘到了另一个时空,故事来到了现在,在一件灯光朦胧的清冷酒吧里,江川和阿布坐在吧台上,追忆着这一幕惊心动魄的往事。
江川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正如他现在精致的生活一样,他晃荡着酒杯,让这故事如同酒杯里的冰块一样,消融出别样的味道。
“后来呢?”凝听许久的阿布有点等不及了。
抿了一小口,接着讲述着后来的事情,他说:“我和桥草都被抓了,在一个地方关了好久,后来我被放了,桥草被迫帮彬衫做了些事,那段时间我联系不到桥草,突然有一天,桥草就消失了。
“消失?你是说去日本?这我知道,是我帮他安排的。”阿布回忆的说道。
“他和你说过为什么要出国么?”
“没有具体说,只是说惹了一些事情,我知道和彬衫有关系,但一直以为是赛车上的纠纷。”
“他成了彬衫追杀的仇敌。”
“要不要这么心狠手辣么,而且为什么单是桥草,当初的事情你也有份啊。”
“据说他们的规矩是放一个,杀一个,可能桥草当时担当的表现让成为了他们众矢之的吧。”江川说着又喝了一口酒,“也许,他们觉的桥草才是那件事的主谋,我只是个无能的人吧。”
江川说着,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话。”阿布不解的问。
“我只是感到愧疚,让桥草一个人蒙难,桥草的消失更让彬衫觉的他是负债潜逃。”
“这该死的日本人,桥草可是救了颜西的命啊!”阿布打抱不平的说。
“说的没错,桥草救了颜西,但就是因为颜西,彬衫才不放过他。”
“什么?”
“我也是感到奇怪,所以这几年通过比赛故意接触彬衫,打探到了一些情况,颜西后来出事了。”
“是什么事?”阿布凑近了江川问道。
“那次事件里,泄露的放射性物质,让颜西的身体衰变了,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