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间，杜婆子已将玉簪插入发间，清秀的发髻衬托着小脸都精神了不少。杜婆子满意地收起羊角梳，“姑娘午饭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云倾城垂下眼睫，凝着腰间的翠玉蝴蝶，嘴角凄然勾起一抹弧度，“去前院找当家的有些事。回来再说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小院，院中来来往往的婆子丫鬟瞧着便是一路指指点点，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说的无非是些谣言。
杜婆子不安地皱起眉头，跟在云倾城身后的脚步变得小心翼翼。
多日未出门的云倾城心无旁骛地向前院走，这家长里短的事与她无关，也不愿多顾。今日便是辞行，去做她该做的事。
小童立在门口，人还没到，流言便已经传到前院。
申忌崖闻言整了衣袍，从书房出来，在石桌前坐下。手中暖玉微微攥紧，便见院门外飘入两个身影。
“文姑娘，几日不见，精神焕发了不少。”小童迎上前去，笑容明媚，五官依旧俊朗。
云倾城地垂下眼睫，如她这般心事如此惴惴的人，又何谈精神焕发。
见女子无意搭话，复道，“姑娘这边请。”
“今日前来辞行。”云倾城在石桌不远处站定，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谢公子多日收留。如今身子已大好，便不打扰了。只是，不知公子方不方便赠我一本路证。”
申忌崖摊开手掌，一枚羊脂暖玉跃然眼前，“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姑娘拿去用吧。”
“不，太贵重了。那我便不打扰了。”虚推开申忌崖的手掌，盈然一笑，施施然转身离去。
话已到，不等申忌崖开口，人已走远。
回到小院，收拾了几件衣服包进包袱，申集贤便火急火燎地闯进门来。一通不依不饶，非要跟着一起走。
“毒妇，你当真这么绝情啊？”申集贤受伤地盯着一脸淡然，无动于衷的白衣女子。只得忍痛使出杀手锏了，“文姐姐，风灵是谁呀？”
云倾城白了一眼小蠢物，反正没人知道他是谁，任由着猜去吧。她才懒得管。
“风姓的人可是不多见啊，我也只见过一个，不晓得怎么恰巧和你念叨的名字居然一样。”见女子不理会，申集贤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文姐姐这的笑红颜就是比别人沏得好，也不知风哥哥这次来会不会再带些好茶。”
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风灵的事，心跳便跟着漏了半拍。
来一个不期而遇？云倾城为自己的想法不耻。低下目光。如今她越来越糊涂了。申家也认识风灵，那么这个家族便不是那么简单的商贾之家。
原本以为这笑红颜是经商之时以货易货换来的，不想既然与风灵有关。原先风灵护在重妤身侧之时便多少猜出他的身份，而如今越来越模糊了。他到底是个多么深不可测的人？申家到底是个栖身之所还是龙潭虎穴，她真的已经分不清了。便索性跟着心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在这个空旷的世界，天大地大，心却飘忽。
申集贤无非就是扯个谎，没想到女子就此发起呆来，莫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多问，是谁都没关系，昨日之事罢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陪我吃个饭吧。”云倾城抬头凝了一眼院中的梧桐树，鼻尖微微泛酸，对门外喊了一声，“姑姑，上菜吧。”
不多时，几道清淡的小菜端上来。云倾城给申集贤布好碗筷，又将备用的碗筷布在自己右手边的座位上，拉住要退出门去的杜婆子的衣袖道，“姑姑一起用吧。”
云倾城讨厌自己的多愁善感，却依恋相拥取暖的温情。她如此矛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想有人陪伴，就算不是他，也好。
“坐吧，奶娘。”申集贤开朗地笑着，扯一下杜婆子的袖口，瞥一眼云倾城道，“在这就不用拘束了。她就是个没规矩的人。”
“好。”杜婆子方坐下，云倾城便取出一小坛酒给三人斟满，嘴里还念念有词，“姑姑不用客气，这些日子劳您照顾，我也过意不去。前些日子从花园里扫了些新开的桂花，索性泡了些桂花酒，今日便喝了吧。尝尝鲜。”
云倾城絮絮叨叨说着，嘴角挂着一抹笑，深情却有些恍惚。杜婆子垂下头去，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如今这番景象也不知该如何。倒是申忌崖，闻着突然飘出浓浓桂花香的酒，眼睛一闪一闪地。不住地伸出手指沾一点，舔一舔。心满意足。
“院中梧桐树下还埋了两坛，过中秋启出来喝也应景。”云倾城很少这般宠溺一个人。多日里竟是拌嘴吵架的人突然这般吗，申集贤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多了可没人管你，一个人受着。”云倾城端起酒杯，瞧着淡淡泛着橙黄的酒中飘着些许明黄的新桂。嘴角牵起一抹笑，头偏向杜婆子，“姑姑，来，我敬您。”
怎料杜婆子抬起眼时，已泪眼婆娑，豆大的泪珠从圆润的脸庞上滚落，嘴角牵起一抹笑，“呵呵，人老了，不好控制情绪。”
话是这么说，眼泪却止不住地淌，擦也擦不干。
云倾城仰头，将清酒灌进喉中。
“这酒不错，可答应我的清风醉呢？”小脸酡红的申集贤眯着凤目瞅着云倾城，笑容如三月春光暖人心肺。夹杂着淡淡酒气的鼻息，现出平日里不常见的气质。
“既然答应了就会给你。”云倾城抬手揉乱少年的发，眸光温暖了些，又温暖了些，嘴角牵起，“不如，下次见面便给你。”
申集贤呆呆望着女子。不知是酒醉迷了心智，还是柔软如她便是这般美得景象。宛若神祗降临一般，精神都跟着为之一振。低低跟着呢喃，“下次？下次……”
“对，下次。”相见已是两茫茫，下次，对于漂泊的她来说也足够奢侈。心中还是有些憧憬的，毕竟缘分这档子事，谁也捉摸不透。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些人，却在人海中一再相遇。也不知是彼此的想念太深，还是冥冥中自有一线相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