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缓走到明睿院门口,柳梦颖才觉得心情稍稍得以平复。恨吗?会的吧,即便她并非温如画亲生女儿,但是这一世好容易有了个健康的身体,好容易开始享受母爱的幸福,梅雨晗就摧毁了一切,她怎么可能会不恨?可是,有多恨呢?从前她以为有朝一日,她一定会亲手处置了梅雨晗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今日,看着梅雨晗癫狂的模样,心中的恨意竟然在消散,竟然有那么一刻,她会觉得梅雨晗也是可怜之人。
“三小姐?”一声轻呼让柳梦颖回过了神,只见云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三小姐怎么不进去?身后也没带着人?”
柳梦颖来的时候想一个人静静,便打发一一和情儿回去取些糕点来,谁知道走到门口,竟然是走了神,柳梦颖摇摇头:“公子可好些了?”
“公子没事,只是脸上还有些肿,公子一面觉得在屋子里头闷的难受,一面不愿出门。小姐里面请。”云翳迎着柳梦颖进了屋子,便转身泡茶去了。
“三姐姐。”柳晟睿开心地迎了上来,“刚刚就想让云翳找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啊呢,你就来了,果然还是你我姐弟心意相通。”
柳梦颖的眼睛闪了又闪,她看着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柳晟睿,试探着问道:“晟睿,你恨梅姨娘吗?”
柳晟睿的眼眸暗淡了下来,他低沉着嗓音道:“三姐姐,我知道你和姨娘不对付,姨娘对你不好,但你从来不曾挑拨我们的关系,也从来不这样问我,今日既然问了,心里必然也是有什么想法和说法的了,不管三姐姐说什么,我都不恨姨娘,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她给了我生命,若非如此,怎么会有我的存在,所以,纵然她对我不如对二姐姐那般亲睐,我还是会相信,她是为了我好。”
“可是,如果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呢?”柳梦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
柳晟睿被柳梦颖突然丢出来的问题给震住了,他愣了半晌,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三姐姐怎么会这么问,怎么会有这样的可能呢?”心里却好像是一块石头落了进来,再也无法平静。
柳梦颖打量着柳晟睿,思考着究竟什么时候才是适合告诉他的时间,可是眼下,看上去并不大合适,柳梦颖犹豫着,突然听到门被敲了两下,抬起头只见情儿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小姐和公子在说什么呢?小姐让奴婢取些糕点,自己走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奴婢都没有赶上。”
情儿的到来让气氛活跃了一些,柳梦颖笑着点点头,吩咐情儿将糕点一一放在桌子上,介绍道:“这都是情儿做的,你尝尝看?情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些都是往日里你还没吃过的。”
柳晟睿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笑道:“情儿的手艺是公认的好,味道自然是不会差的。”说着便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只是他的表情,情儿都能看得出来颇为勉强。
“小姐,奴婢方才看云翳在外头忙,奴婢去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情儿知道柳梦颖今日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探望,自己若是留下来,只会让二人不方便说话,干脆找了个借口离开。
情儿出去了,柳晟睿也就没再装作有胃口的样子去碰第二块糕点,他沉默地坐着,不说话,也未曾露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倒是让柳梦颖有些无所适从了。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柳晟睿终于首先打破了安静:“三姐姐,你过来,是有事要告诉我的吧?”
柳梦颖点点头,既然柳晟睿有这个认识,那就没有必要再隐瞒。
“跟梅姨娘有关系对不对?”柳晟睿继续问道,“昨日里我就听殿下说皇上对梅家有意见,是不是梅家出了事,姨娘昨夜才会拿我出气?而父亲和祖母都因此而动了怒,惩罚了姨娘?”
“晟睿,我……”柳晟睿一连串的猜测反倒让柳梦颖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晟睿,我知道你对梅姨娘一贯是尊重的,只是今日,祖母和父亲已经商定,将你过名到我的母亲名下,为柳家嫡长子,日后,交由云姨抚养,如无必要,梅姨娘无需再见你了。”
“为什么?”柳晟睿震惊地看着柳梦颖,他的心里做过无数的猜测,唯独没有猜到这一种结果,虽然柳峦峰渐渐对梅姨娘不满,可从来未曾真正重罚过,这一次,怎的会不让他们母子相见?眼泪凝聚在柳晟睿的眼眶中,他定定地看着柳梦颖,希望从柳梦颖的眼里看到一丝慌乱,希望柳梦颖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可是他看到的仅仅是柳梦颖不忍心看他而撇过头:“晟睿,你若真要问个明白,不如去问祖母吧。”残酷的事实柳梦颖终究无法亲口说出,她稍显局促地起了身准备离开,却被柳晟睿拦下。
“三姐姐,姨娘,现在在哪里?”柳晟睿拦在了柳梦颖的面前,问道。
“在院子里头关着,有人看着,不会出事。”柳梦颖回答道,“只是,你也别去看,进不去的,父亲说了,不许姨娘出来,也不许人探视。你认母的事情只怕是定了的,若是你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去跟父亲或者祖母说清楚,他们并不会逼你的。”
“三姐姐,我愿意。”柳晟睿看着柳梦颖的眼睛,认真地说,“其实三姐姐不说的话题,也是我一直在逃避的话题,我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你知道吗?姨娘她,也曾疼爱过我的。”
柳梦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晟睿,等着他的下文。
“那时候,我还小,大约两岁的年纪吧,姨娘总爱在黄昏时候带着我在府里四处散步,却又很小心地避着,不让我碰见母亲。”柳晟睿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可是那日,偏巧碰到了,我还跑上去抱着母亲不放不说,还拉着母亲身上的一块玉佩不放手,自那以后,姨娘就不再那么宠爱我了。”
“你还那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些?”两岁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柳梦颖不明白,柳晟睿如何能够这么清晰地描述出当时的场景。
“姐姐忘了?从前照顾我的除了云翳,还有一个嬷嬷。”柳晟睿反问道,“只是八岁那年,那个嬷嬷因病去世了,这些事情都是嬷嬷告诉我的,她总劝我,说姨娘是为了让我有些男儿气概,让我不许闹脾气,还说我小时候是多么的没心没肺,姨娘也是伤了心。云翳也记着这些事情,但他总说,姨娘根本不像亲母。”
“晟睿。”柳梦颖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子,她走近他,拥他入怀,“晟睿,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别再记着了。”
“三姐姐,我愿意过到母亲名下,只是……”柳晟睿哀求地看着柳梦颖,“今天夜里,可不可以让我再去看看姨娘?就去看一眼就好,哪怕不说话也行。只要让我去看看,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了。”
“这……这是父亲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啊。”柳梦颖回避了柳晟睿的眼神,“或许你去求一求父亲,会有转机的。”私心里,既然该抚养柳晟睿的是温如画,既然柳晟睿是温如画贴身丫头所生,她怎么都不愿意柳晟睿再去看望梅雨晗,或者尽什么可笑的孝道,只是面对着柳晟睿,她总是不会拒绝。
“扑通”柳晟睿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反倒在柳梦颖的跟前跪了下来:“三姐姐,晟睿只求你这一次,求求你,帮我见见姨娘。”
“你这是干什么?”柳梦颖忙拉起柳晟睿,柳晟睿却是倔强的不肯起身,最后,柳梦颖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快起来吧。”
柳晟睿这才起了身,柳梦颖无奈地摇摇头:“我会去看看情况,今夜子时,我随你一起去吧。”
“多谢姐姐。”柳晟睿倒是没有反对。
柳梦颖摇摇头,径自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柳晟睿却是呆呆地坐了下来,连云翳进来都没有发现。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云翳见柳晟睿怔神,连唤了好几声,“小姐方才与公子说了什么?公子似乎心情不好?”
“云翳,我要过到温夫人的名下了。”柳晟睿目光呆滞,看不出丝毫的喜色,“今晚我会再去看一看姨娘,子时三姐姐会陪我一起,你帮我打点好其他的。”
“公子,你没事吧?”云翳有些担忧,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柳晟睿有这般颓丧的时候,虽然他内心想着这是好事,可是看着柳晟睿难过的样子,他也开心不起来,“姨娘是被老爷关起来了,公子若是此刻去看,被老爷知道了……”
“云翳,她养了我十年。”柳晟睿打断云翳的话,一句话说出来却是让云翳立时噤了声,云翳动了动嘴皮,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柳晟睿一个人。
柳晟睿走到自己的书桌旁,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块玉佩,玉佩晶莹剔透,上面刻着一个似乎是字,又似乎不是的字,他并不认得,当初就是因为这块玉佩,梅姨娘才会疏远他,若是没有它的出现,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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