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跟踪游戏,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哪知,这一“草草”,反而给柳儿布下了一个更大的疑阵。
虽然,从第一天的情形来看,柳儿已经知道,有人在故意放她走。至于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网开一面,柳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何况,这才刚刚开始呢,人家玩的是猫扑老鼠的游戏也说不定。
如今,跟踪者却突然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一层,柳儿不禁打了个冷战!
所以,“反跟踪”的游戏,不但要继续玩下去,还得更加拼命地玩下去。
当然,柳儿的思路是对的。柳儿的聪明与机警也无可挑剔。
然而,面对图兰朵的强势、多变和不可捉摸,柳儿又显得那么柔弱和稚嫩。
直到三天以后,柳儿才从一好心的公差口中得知,人家早就不玩了,鸣金收兵了,公主正紧锣密鼓地筹划一桩更大的事。
柳儿呆了很久。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是欢欣雀跃,还是仇恨满腔?
这天,柳儿卖了花回去,却突然发现王子不见了!
柳儿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她转身冲出窝棚,往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喊叫。因为她清楚:如果这场劫难注定要来,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儿重新回到窝棚,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封信:柳儿,我去了。如果我还能回来,一定和你一起好好种花,或者……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也不必伤心,我无非是去了另一个更好的地方。记住,你千万不要再回大漠,那里已没有你的立身之地,你就好好孝敬你的义父义母吧。还有,你真正的家也许就在这江南的某一个地方……
看完信,柳儿使劲擦了擦眼睛,将信揣入怀中,然后不声不响地收拾行装。她打开装银两的木箱,准备多带一些银子,但犹豫片刻,还是只抓了一把散碎小钱。她想,最多就两天吧,两天以后,这些银子就留给杏儿吧。
柳儿掩上柴门,来到花圃,在种花老人的墓碑前默默跪了一会儿,又放下包袱,将茉莉花浇了一遍。然后含着泪对花絮语:我就要走了……非常感谢你们在这段日子里,让王子有了安身之处,还有了生活来源;最要感谢的当然是你们让柳儿找到了王子。可是,王子高傲的心却不在这山谷里,王子仁慈的胸怀不允许他看见别人去送死。他终于要去猜谜了……柳儿这一生别无他求,不管天上人间,只希望能追随王子而去。如今,王子走了,柳儿也要去了。柳儿实在舍不得你们,但柳儿也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好自为之吧。其实,你们不开花也没关系。不,你们千万不要开!那图兰朵公主她不配,她心如冰窖,毒如蛇蝎。你们这么美丽,这么洁白无瑕,成天让她把玩,岂不是对你们莫大的亵渎吗?如果……唉,也许没有如果了!
偌大京城,茫茫人海,柳儿如何才能找到王子?
瞎转了很久以后,柳儿灵机一动,何不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皇宫外候着,或者干脆就守在那面大鼓的旁边?
柳儿匆匆向夫子庙走去。
这时,忽然听见前面响起当当的锣声,围观的人群闹嚷嚷地向这边拥来。
柳儿首先看见的是一大块白色的布幅由骑在两匹马上的汉子高高举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上面两排朱红色的大字格外醒目刺眼:
波斯王子明日以万条谜语挑战图兰朵公主!
放眼天下舍我其谁!
波斯王子骑着一匹雄健的大白马,全身珠光宝气,神态器宇轩昂。他的两边分别是八个佩着华丽腰刀的武士。那做派,好像这里不是中国的京城,而是波斯的演武场。
柳儿倒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波斯王子的确够狂,也够排场,先前是用成堆的银子公开收购谜语,现在又以这种方式公开挑战,一切都那么大张旗鼓、极尽奢华。莫非他当真有绝对的把握?喜的是,至少明天卡拉夫王子没有机会上场了,而且那波斯人真能一举猜中也说不定,那样的话,这场噩梦就该彻底结束了。
柳儿忘了饥饿,一头扎进了追随的人流。
毫无疑问,波斯王子这种张扬的举动、游行的阵势,又一次轰动了京城。
沿街观者如潮。就连平时紧闭的闺阁、绣楼的窗户都咿呀大开,伸出一些让人浮想联翩“恨不相逢”的头来,有人甚至媚叫着向波斯王子抛掷茉莉花。
也许,在女人们眼中,这波斯王子才是真正的王子——英俊、富有、浪漫,还骑着白马。她们真希望这些茉莉花就是绣球,而波斯王子正好接住自己这一只。
柳儿一边走一边注意人们的议论。
哎,你们说,这波斯人咋这么张狂啊?
都是钱闹的呗!所谓财大气粗,目中无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就是,据说,从今儿早上开始,皇宫外就已经铺上了那个什么波斯地毯,一直铺到了宫门边,少说也有几十丈,还有二十多个武士日夜守护,比皇宫里的御林军还要神气呢。
哼,再神气又怎么样,到时候——咔嚓,脑袋掉下来,他还能骑马吹牛不成?
嘿嘿嘿……
瞧瞧,这些女人,平时骄傲得屁都不让我们闻一下,现在居然向这异邦人献媚****!
唉,世风日下呀,有钱就是爷。你没看见,老鼠有了钱,可以娶最漂亮的猫当小妾吗?
你看见啦?
我当然看见啦。
在哪里?
在你家里……
柳儿正听得兴起,突然感到人群一顿,前面的锣声也戛然而止。
出事了?
还真是出事了。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当街一站,张开双臂拦住了波斯王子的游行队伍。
走在前面的四个波斯武士条件反射地紧握刀柄,迅速站成横排迎了上去。
白衣青年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波斯王子在马上略一抱拳:这位公子,请问,你拦住本王子是什么意思?
青年并不还礼,大声说:当然有意思!
请讲。
哼!自入京以来,你便极尽炫耀、夸张之能事,扰乱我民心,藐视我京都。现在,居然打出“挑战”二字,还“舍我其谁”,招摇过市,目中无人,哗众取宠……
请问你是谁,这么大口气?
我就是我。不过,我可以代表京城里所有不愿受辱的人!青年环指周围:你们说是不是?
是!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应和。尤其是一些年轻后生,仿佛一下子从热闹中清醒了过来。眼前分明是一只狼啊,一只披着华丽外衣的大色狼啊!他这么一闹腾,我们岂不是显得更加猥琐,更加暗淡无光?你不见,沿街窗口上那些娘们儿,恨不得把肚兜儿扯下来抛给他了!这么一想,情绪更加激动,差不多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了。
波斯王子到底是王子,当下又抱了一下拳:阁下究竟想干吗,可否明说?
青年笑了笑:本公子今天是想称一称,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怎么个称法?
猜谜!
对,猜谜!周围一片欢腾:量你也过不了我们这一关!
对不起,不猜。
为什么?青年脸上一沉。
不为什么,本王子此番前来,只和你们美丽的公主猜谜,其他人没有资格。再说了,各位既然是猜谜高手,为什么不去皇宫试一试,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这话问得有理。但有理并不等于有利。
青年愣了一下,梗着脖子说: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京城,也是我们的公主,我们去不去猜谜,你管得着吗?
波斯王子也愣了一下,然后说:说得好,那本王子今天不和你猜谜,你也管不着吧!
青年哼了一声:那还不一定。
王子不再搭话,一扯马缰,喝了声“走”!
你敢!一伙年轻人齐刷刷地站在了青年的身后。
王子忍不住怒道: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拦路打劫不成?
不是打劫,我要……杀人!青年一本正经:我要让你背上人命官司,明天,不,永远上不了场!
他似乎早已瞅准,一伸手就从旁边一看热闹的人身上拔出一柄剑来。
几个波斯武士也锵地拔出了腰刀。
波斯王子不由一怔:你……你要杀谁?
杀我!青年说罢,举剑就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啊!众人回过神来都一齐发出了惊呼。
就在惊呼声中,一只手好像从半空中伸过来,稳稳地抓住了剑锋。鲜血即刻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各位!这时从人群中走出几个人来,手举腰牌:我等是巡检司的,这位是林大人,有什么事好商量,千万不要采取过激行动!
林大人夺下青年的剑,抱拳说:徐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江南四大才子,本已经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令人好生痛惜。然后小声道:别人发了狂,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啊?
哦,原来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公子,难怪气度不凡,应者如云。
那些跟着起哄的人暗暗嘘了口气,仿佛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刻的严重性。有人掏出手绢要为林大人包扎。
不必了。林大人手一摆,转向波斯王子:请王子下马吧。
波斯王子好像没听懂:下马,我为什么要下马?
因为我叫你下马!林大人声音冷峻。
本王子才刚游到一半……你……你们要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当然要负责,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成为杀人嫌疑犯。
笑话,他自己杀自己,与我何干?
林大人一笑:他要真死了,你这些话只能留到衙门去说了。当然,如果你还有机会说的话。接着指了指周围:看见了吗,你那几个武士自量能以一当百吗?我担心,到时候你真的上不了场的,你信不信?奉劝阁下,在我们的国土上,无论你是谁,都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度!
波斯王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腾腾地下了马,随从们也纷纷下马。王子来到林大人面前,抄着手:现在,还有何指教?
不敢。林大人说:现在,放下你那布幌子,牵着你的马回去,回到你下榻的地方,否则,后面还会有麻烦。总之,还是低调一点,务实一点,养足精神,以备明天的鏖战。说不定明天以后,我等就该叫你驸马爷啦。
嘿嘿嘿……周围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波斯王子当然不会亲自牵马,他甩掉缰绳,转身就走。
林大人再次对徐公子抱了抱拳:公子珍重,后会有期。
徐公子急忙还礼,眼中充满了感佩。
刚听说一个白衣青年当街拦截波斯王子的马队,柳儿心里便咯噔一下,莫不是卡拉夫王子?
柳儿拼命挤上前去一看,虽然不是王子,但她对这位青年立刻充满了好感,一是他的俊朗和无畏,再就是他那身白衣,几乎和卡拉夫王子一样的清爽与飘逸。后来,当知道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时候,柳儿才恍然记起,在蒲公子的葬礼上,这位徐公子好像作了一首诗,内容记不住了,其中有“长歌当哭”什么的。一念至此,柳儿不禁潸然泪下。她真要万分感谢那位林大人及时出手挽救了徐公子的性命,不然的话,柳儿不知还要承受多大的悲痛呢。
待人群都散尽了,柳儿还站在街心茫然四顾。
柳儿本想去皇宫外面看一看,那波斯地毯,真的能一直铺上驸马的宝座吗?唉,她又想,管它呢,只要卡拉夫王子明天去不了就好。我还是连夜回去吧,说不定,王子也会回去的,到时候,他见不着柳儿怎么办?没人照顾他怎么办?
此刻,一个墙角处,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柳儿。
只可惜,卡拉夫未能目睹刚才的一幕。
要是他在场,又会怎么样呢?他会像徐公子一样,当街逼那波斯王子过招吗?
不知道。
此刻,楼上楼已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又是一个京城的不夜天。
卡拉夫径直走上三楼。刚上楼,便被两个佩刀武士伸手拦住了去路。
卡拉夫手按胸口施了一礼:在下无名,有要事特来拜会贵国王子,麻烦通报一声。
两个武士傲慢地上下打量了卡拉夫一番。其中一个哼了一声:又是一个穿白衣的,告诉你,我们最不喜欢穿白衣的啦,回去吧,我们王子不见客!
卡拉夫笑了笑:你们还未通报,怎么知道他不见客?
我们说他不见客就是不见客,怎么着?武士口气中明显带着挑衅。
卡拉夫尽量耐着性子:在下要和王子说的事,关系到他明日的成败,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个武士对望了一下,说声“你等着”,一人转身跑去禀报。
好一会儿,才听得一声“带他进来”。
波斯王子斜躺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椅上,面前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水果,两个戴着硕大耳环的宫女正一边一个向王子阔大的嘴里塞葡萄。没见怎样蠕动就下去了。看那吃法,是不但不吐葡萄皮,连核也不吐的。
卡拉夫施了一礼:王子殿下。
王子扫了一眼:怎么又是个穿白衣的?
卡拉夫疑惑道:穿白衣怎么啦?
王子认真盯住卡拉夫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你自称“无名”,但依本王子看来,你面相不俗,虽神气内敛,按中国的成语叫“韬光养晦”,但有些东西,无论怎样都是藏不住的。所以,阁下绝非无名之辈。哈哈哈,我说得对吗,嗯?
卡拉夫吃了一惊,暗想,这大嘴王子还真不可小瞧。继而就想,要是明天以后,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话了,该有多么惋惜啊!
王子见卡拉夫沉默不语,又说:本来呢,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可你为什么要穿这身白衣呢?
莫非,这白衣,犯了贵国的什么大忌?
那倒不是。
哼,今天下午,有个穿白衣的无知狂徒,竟然想阻止我们英明神武的王子去猜谜!旁边一侍从义愤填膺地说道。
哦。卡拉夫笑了笑。
王子倾着上身,目光很犀利:你该不会……也是来阻止本王子的吧?
卡拉夫一脸庄重:在下不是阻止,而是奉劝。
什么!王子一下跳了起来:这不是一样吗?——来啊,给我轰出去!
这边,两个五大三粗的侍从却犯了难,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满脸憋得发紫,可就是推不动眼前这个讨厌的白衣人。
这时,卡拉夫突然侧身一让,两个大汉的头砰地碰在了一起,一屁股坐下去半天没能爬起来,然后几乎同时嚷道:你……你这是什么功?
让功。
哈哈哈……波斯王子突然发出一串大笑:好个让功!——赐座!尽管你穿了白衣,但本王子还是有点喜欢你了。
卡拉夫不亢不卑:这座嘛就不用赐了。我喜欢站着。
波斯王子也不坚持:那好,我想知道,你怎样来奉劝我呢?
我想知道,王子不远万里,投入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到底追求什么?
王子很诧异,甚至有点恼火:见鬼,你连这都不知道吗?那你凭什么来劝我?
卡拉夫淡淡一笑:其实,你们追求什么,我并非一定要知道。不过……有一个事实,我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什么事实?
哼,那就是前面的十一个王子,已经不在了。
波斯王子不由顿了一下,但马上提高了声音:他们不在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卡拉夫心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既然深谙中国成语,不知道什么叫“前车之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吗?卡拉夫盯着那张阔嘴,有些不着边际地问道:据在下所知,贵国应该是一个文明古国吧?
不是应该,而是肯定!
那就肯定了。贵国是一个具有光辉历史的国家,曾经有过骄傲的辉煌与风流人物,比如居鲁士、大流士、冈比西斯等,都曾是功勋卓著的君王,可惜,因与罗马、拜占庭等强大帝国长期交战,已经大伤元气。然而可喜的是,著名的东方丝绸之路,其中一条,从中国古都长安经渭河、沿河西走廊一路西进,直抵印度、波斯湾,漫漫万余里,丝绸这一特殊使者,在别的很多地方或如蜻蜓点水,或如昙花一现,时光匆匆,早已了无痕迹;然而,它却在贵国留下了一道让天下人侧目的亮丽风景,这就是波斯地毯。在下有幸,眼下正沐浴着它绚烂的光华。
王子居然施了一礼:客气客气。尽管不知这人到底想说什么,但听到如此赞扬,毕竟是件高兴的事儿。
这便是,人性的弱点?
当然,卡拉夫接着说:贵国的荣耀,还远远不止这些,比如珠宝,比如银器,当然还有——波斯猫。总之,生在这样的国度,你是一个幸运的王子,只要你愿意,你什么都可以不缺……
错了!王子打断说:我就是缺美人儿啊,尤其像图兰朵公主这样的美人儿。
哼,玫瑰有刺,罂粟有毒!何况有很多看上去很美的东西,不是假象就是陷阱……
你是不是说,这猜谜招亲,就是陷阱?
哦,我没这样说。不过,事实已经证明,那谜题高深莫测,直到目前,还很少有人答对两题的,包括那些不惜重金,自以为稳操胜券者。
你说得不错。不过,只要有人答对了两题,这一题之差,已经不远了!再说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退缩,这是一个王子的荣誉。我们波斯有一句谚语“宁可穿上破衣,不可蒙上耻辱”!
你知不知道,中国也有一句谚语“想吃别人的香肠,往往会失掉自己的大腿”。
那还难说,我们的谚语是“想要比别人跑得快,至少你的腿要比别人粗”。我想你已经感受到本王子的声势。
可别忘了这句中国格言:“脚步最响的人,不一定跑得最快。”
波斯王子问:有这一句吗?
当然有,而且比你那个什么“粗腿”著名得多。——其实,很多时候,愈是平常,愈是内敛,就愈有力量。
波斯王子好像不愿再理论下去了,突然才想起似的:哎,阁下为什么要劝我呢?就算你劝服得了我,你劝服得了所有人吗?据本王子所知,排着队等着上场的还多得很。何况,你要明白,蜜蜂始终是要采花的,公鸡始终是要打鸣儿的。
卡拉夫不语。心想:你为什么不说,狗始终是要****的?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年轻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想不想听?
不想听。
为什么?
哼,你没听说,狐狸肚子里装着成千个故事,但都是关于偷鸡的吗?
哈哈哈,说得好!我就是要偷鸡,我要偷一只天下最肥、最漂亮的鸡,母鸡。
侍从们大笑。
回去吧,年轻人。你很有意思,明天以后,本王子将专门设宴结交你这个朋友。
很好,正是为了明天,在下很愿意为朋友做一点事。
什么事?
猜谜。
什么什么?王子支着耳朵:再说一遍!
猜谜。
嘿嘿,你替我猜谜?那,要是猜中了,谁去做驸马啊?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多半猜不中的。不过,你也许更猜不中!虽是“也许”,但卡拉夫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既然如此,你去干什么?
去死。
王子和周围的人都怔住了。
王子试探着来到卡拉夫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他真怀疑这人脑子有毛病。
卡拉夫定定地看着他。
王子有些蒙了:请问,你为什么要去死?难道阁下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是。我是希望我死了,后面的人就不会死。
噢?
我一定要以我的死,为猜谜招亲画上一个句号,从而结束这场致命游戏。
你有这个把握吗?
没有,但我会尽力。
那我告诉你,你已经尽力了。
卡拉夫不懂。
王子拍了拍卡拉夫的肩:因为我明天一定要上场,谁也无法改变!
唉——卡拉夫摇着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听了宫女们的汇报,图兰朵苦笑了一下,突然问:那个什么波斯猫,要咬人吗?
四个宫女都愣了愣,然后一齐道:很难说,不过样子很凶。
哦,图兰朵说:据说那猫肉不太好吃,是吧?
小残看了看其他人,摇头说:没吃过,据说……是酸的。
什么据说啊,肯定是酸的嘛。不但酸到皇宫里来了,连整个京城都酸遍了嘛!
宫女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那,小霞说:咱们怎么吃啊?
怎么吃,小夕说:使劲地吃,囫囵地吃,管他什么味道!
说得对。图兰朵严肃起来:你们给我仔细检查各个环节,不能有任何疏漏!咱们把牙齿磨得更锋利一点怎么样?
是!
还有,那个穿白衣的青年叫……徐公子的,还有点意思,你们写个帖子给他,明天的猜谜,本宫特许他入宫旁听。
小照对小夕耳语道:那徐公子还真是幸运。
小夕一笑:哼,我猜他多半是沾了“穿白衣”的光。
哦。
小照,你们在嘀咕什么?
小照一慌,冲口说:穿……穿白衣的……
图兰朵似乎突然想起:对了,明天早上,你们务必要将皇上的御赐送到花市上去。哼,没准那丫头一高兴,就会说出白衣人的下落。
四个宫女相互望了望,那脸上的意思几乎一样:但愿如此。
小霞忍不住小声说:那波斯人搞这么大的动静,又准备这么久,说不定……他还真有把握?
小残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又不是逞匹夫之勇,更不是推销他那地毯。这不仅仅需要胆量,更需要智慧、学识、情感,还要有一颗谦逊而博大的心。这波斯人动辄便虚张声势,华而不实,一味显摆,典型的银样镴枪头。我看哪,就像一个人栽跟头,无非是栽得响一点而已!
图兰朵一笑:本宫把墓志铭都给他拟好了,你们想不想听?
想!
听好了,是一句中国格言:“脚步最响的人,不一定跑得最快。”
有道理!四个宫女异口同声。
暮霭沉沉,月色朦胧。
柳儿脚步匆匆地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空气中已有了一丝潮湿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幽香。柳儿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豪地想,在这条偏僻崎岖的路上,不只是留下了柳儿数不清的脚印和汗水,还留下了闻不够的茉莉花的芬芳。要是将来,这条路变成一条最平坦、最热闹、最令人向往的路该多好啊!
这时,柳儿习惯性地转回身四下一看,就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只动物。它正张望着缓缓迈动四肢。
尽管月光朦胧,柳儿还是看清了,那应该是一只狗。
为什么不是狼呢?因为狼的眼睛在夜晚是放绿光的。就算是狼,对于大漠长大的柳儿来说,也并不可怕,他们至少有不下十种对付孤狼的办法。
但眼下这只狗却让柳儿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它既不吃人,我身上又没带香肠、腊肉什么的,它跟着我干什么?
柳儿不动,狗也不动,柳儿走,狗也走。
柳儿折了根树枝举起来扬了扬,那狗似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离开。
如是几次,柳儿无奈,只得“好言相劝”了,她将包袱取下来抖了抖,语气温柔极了:求求你,别跟着我好不好?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再说我自己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已经饿得不行了,真的,骗你是狗,不,骗你是狼,也不,骗你是臭狐狸!
那狗乖乖地蹲着,仿佛在竖耳聆听。
见这条讨厌的狗并没有退去的意思,柳儿叹了口气,索性不管了,转身撒腿就跑。
其实,在民间早有流传:如果一只狼悄悄地将前爪搭在你背上,你千万不要回头,你一回头,它正好一口咬住你的咽喉……
尽管这不是狼,但柳儿却在不自觉中运用了这个方法。柳儿始终没有回头。她跌跌撞撞地向着他们简陋而温馨的窝棚跑去。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幸好,柳儿没有回头。
因为这只狗,突然收起前爪,像人一样立了起来,且迈开两腿如影随形!
像人一样的狗,像狗一样的人。
荒郊。夜晚。孤身面对。
除了瘆人,除了恐怖,还会有什么?
柳儿一口气跑回窝棚,关上柴门,兀自喘息不止。
柳儿摸索着刚点亮油灯,忽听一阵异样的声响,窝棚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有东西在撞门?
是那只狗吗?
柳儿此刻才真正感到了恐惧。
一只狗对你如此穷追不舍,可绝不是好兆头。
柳儿抓了根木棒握在手里,壮起胆子挨近门边,尖声道:谁?你是狗吗?
这时,门外发出了声音:我……我不是狗。
你不是狗,那你是什么?柳儿突然捂住嘴,意识到这话问得有些古怪,因为这分明是人的声音。不过这一惊就更加非同小可。因为很多时候,人比狗要可怕得多了。
好在门外又有了声音:我是……杏儿。
啪!柳儿的木棒掉在了地上。此时,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开门吧,姐姐,我是杏儿。
柳儿飞快抓住门闩,但又飞快缩回了手:哼,图兰朵的宫女狡猾得很,要是她们跟踪我,再骗我开门怎么办?
你真的是杏儿吗?那你说我是谁?柳儿将耳朵贴在门上。
你是柳儿姐姐,快开门吧,我怕……
柳儿不再犹豫,一把拉开门,一个小人儿软软地跌了进来。
柳儿扶起她,还真是杏儿。但又突然一把将她推开:你……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杏儿取下来丢在地上:狗头面具啊。
柳儿杏目圆瞪:原来,那只狗就是你?
对不起啊姐姐,我……
哼,对不起就行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姐姐吓死!柳儿越说越气,拉过来就在杏儿屁股上打了两巴掌,然后又喝令:伸出手来!
当杏儿将手伸出来的时候,柳儿却一下怔住了——杏儿的一双手掌赫然血迹斑斑!
柳儿一把捧住,眼泪哗的就下来了:你为什么要装狗?为什么?
杏儿居然咧嘴笑了笑:连那些宫女都拿你没办法,杏儿不装狗,能找到这里来吗?
柳儿将杏儿搂在怀里,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活该,你这小混蛋,小狐狸精。
杏儿仰起头,眼眶圈着泪水:我想见白衣大哥。
柳儿望着门外,像是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柳儿,柳儿,我回来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进了窝棚。
柳儿和杏儿几乎同时跳起来,手拉着手向门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