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舍人奉命星夜赶往沙州,与张议潮密商后,急忙回鄯州。这时,张议潮也回到了沙州,张议潮已将西域一带的药材、宝石、香料等物,准备了三十驮,又组织了五十名子弟作为商队护卫,正准备动身去往灵武。因自吐蕃内乱后,西域通中原的商路中至灵州一段,很不太平,常有强盗、散兵游勇结伙打劫,各商队少则一百五六十人,多则三百人结伙而行。张议潮因常来往于沙州至灵武间,其名声在外,一般凡打着张字旗号的商家,打劫者会自动回避。可张议潮为复河、湟计,乘机组织武装。就送重礼给沙州守将尚结心,说明商途的艰辛,自己要组织武装押运,他怕引起尚结心的怀疑,就请求发给他五十名押运人员的通关文牒。尚结心得了张议潮的财物,便很痛快地说:“近年来通关的商队,动辄二三百人,君才只五十人,并不为多。”就命案牍用蕃、汉文写好文牒,用了印,交给张议潮。张议潮有了沙州吐蕃文书,就可公开组织武装力量,实际除五十人外,驮手三十人也是他精心挑选的壮丁,都经过习武训练,以备他时之用。
张议潮历来精细,他给李德裕写了一封信,派张议潭先行动身送往京师,这就是上文我们提到的报告吐蕃内乱的那封信。张议潭通过门官送进,然后悄然回到灵武家中,帮青萍打理高升客栈的生意。张议潮将沙州的事,托延素照管,正要动身,却有一小番来访。张议潮见来人二十出头,眉清目秀,面白唇红,两耳垂一双圆形褐红色玉石大耳坠,身材细长端正,声称从鄯州徐舍人处来。张议潮问:“舍人派足下前来,有何要事?”小番道:“也无甚要事,只为前来相投。”张议潮听言一惊,心想:听其说话,似是女子声。其人淡然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张议潮手上。张议潮阅信,大吃一惊,原来信中说:来人名悉怛悉,系原维州守将悉怛谋之堂妹,在悉怛谋被送回维州时,她逃往至鄯州,投在徐舍人门下。徐舍人原和悉怛谋是朋友,悉怛谋回维州后,嘱其逃往鄯州,托徐舍人照顾。徐舍人便让悉怛悉隐名埋姓,女扮男装,充作亲军。悉怛悉一直要为悉怛谋等报仇,潜心习武且通汉文。自上次徐舍人到沙州联络尚结心,尚结心见论恐热势大,已投靠了论恐热,且已告密说尚婢婢暗结大唐,不日论恐热将出兵讨伐鄯州,大战不免。为不辜负朋友之托,徐舍人苦劝悉怛悉投奔张议潮,乘便送她到灵武存身。
事出突然,张议潮看信后沉思道:悉怛谋是我挚友,其妹既躲过了风雨,切不可再使其履霜雪。今我将动身去灵武,是带其同行,还是暂留沙州好?悉恒悉见张议潮沉吟不语,以为他有见拒之心,就说道:“义士若有为难之处,我当再回鄯州。”张议潮忙制止说:“不可,不可!汝兄与吾至交,其妹即我妹,岂有慢待之理?只是我正即动身去灵武,阿妹刚到我即辞行,似于理不合。”悉怛悉听言大喜道:“阿兄既以我为阿妹,事情就好办了,正好同行。临行徐舍人又赠我银两、马匹,必不至于累兄。”张议潮叹息一声说:“阿妹这话就说错了,愚兄从商多年,不说巨富,也足可糊口,何在乎多增阿妹一人。只是你刚到,不得喘息,就累你栉风沐雨,实是于心不忍。”悉怛悉笑道:“阿兄说错了!草原儿女应似雄鹰,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阿兄如何就把小妹看作是屋檐下的雏燕,经不得风、见不得雨!今若带我去往灵武,正我所愿,阿兄何得忧心?”听她这样说,他大喜,同行之事遂定下来。
悉怛悉依然女扮男装,弯刀挂于腰间,似是押送商队的蕃将,张议潮上马与悉怛悉并马前行,商队虽是有三十名驮手,但骆驼六匹一连,共只需九人牵引,可轮换骑马跟随,人也不觉累,逶迤往灵武进发。一路倒也顺利,风餐露宿,自不必说。不日到达灵武,乘渡过了上河,验过关牒,住进了高升客栈。张议潭引青萍和悉怛悉见了面,张议潮详为双方作了介绍,亲如一家。青萍就拉着悉怛悉到后面去,替她换上了一套新的女儿装出来,真如芙蓉出水,光彩照人,又见过了王义理及老伴。王义理帮张议潮将人、畜、货物都安顿好后,洗梳、吃饭自不必赘述。
当晚,由张议潭主与灵武客商发散货物事,张议潮和青萍、悉怛悉共商会见刘事。原来,自张议潭回沙州后,就由青萍留心打听朝廷、灵武军政诸事。因高升客栈靠近灵武节度使府和州衙,来往的客商及差役大多于此投宿,闲谈中多涉及朝内外、天南地北事,消息颇为灵通,凡属该青萍留心的事,她都一一暗记于心。这时就听青萍说:“听说刘原为给事中,给事中为门下省要职,掌驳正政令之要事。前为巡边使,造木牛流马往塞上运粮以及整肃边备,都很得朝廷欣赏。又听说灵武军副将罗文玉之妻,于渭南家中制《织锦回文诗》,刘以为诗文所及边将休假制度,皇上令首相李德裕处措此事。李德裕奏请皇上调刘回朝,一是令其上奏归划复河、湟四镇十八州及灵武军边备之具体事宜;二是专门制定恢复边将休假制的有关条款。朝廷以前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朔方灵盐节度使。说来也怪,刘为巡边使时,各方肃静。他前脚一走,党项就南攻、宁、盐州界城堡,今李彦佐实不在灵武,秘往盐州而去,灵武的防务,由副将罗文玉执掌。”
张议潮听青萍这样说,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和灵武军联络,再通过刘和李德裕上奏唐武宗,西援尚婢婢,共破论恐热,收复河、湟。可刘已回朝,李彦佐又去往盐州,这种用兵大事,罗文玉身为副将,必不敢自专,自己应怎么办?是去往长安面见李德裕?还是暂回沙州,以观后变?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青萍毕竟心细,见张议潮沉思不语,知他此来的心意,就劝他说:“北边不宁,朝廷必先宁北边,边患不除,恐无暇顾及吐蕃方面。今商队几近百十号人,长往灵武恐不是上策,不如先将货物尽行发散,到时或住或行,再作计较。”张议潭附和。张议潮一听,认为青萍言之有理,也就决定,一方面发散货物,一方面看看局势的发展,到时再视情况而定。
却说到唐武宗时,除京师外,各州的商市也已兴盛起来,南方沿海外国商船大集于口岸,已形成一批大的商埠自不必说。就陆商而言,灵武已成为中亚和唐商贸交往的集散地,内地的丝绸绢帛、盐茶粮、瓷器等,大量运往灵武,中亚西域的珠宝、药材、香料、马牛羊等也于此进行交贸。灵武不仅州一级的商市规模不断扩大,且距离州城较远的会州、定远等地草市也已形成,这些集市都沿黄河岸边近于水源的地方而建,都遵循唐制,早上敲钟三百下,陆续入市,傍晚敲钟百余下开始收市。李德裕上奏唐武宗,凡入市交贸者,不分唐人还是外国人,任其往来流通,公平交贸,不得加重税率,这和吐蕃的苛捐杂税日重,形成鲜明对照,吐蕃商人中入灵武市交贸者日渐增多,这在其民众中引起很大反响,尤其是河、湟民众归附唐朝的愿望日益强烈。另一原因是论恐热名曰举义旗,入诛妖妃氏及国(相)贼尚延力,实际上是要行篡得吐蕃王权之实。不管怎么说,他挑起内乱,生灵涂炭,不得民心,论恐热于是大开杀戒,大军所过之处,杀人如麻,血流如注,这又使河湟民众产生强烈归附唐朝、以避兵火之灾的愿望,张议潮正要顺应民心,助尚婢婢率河湟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