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上班的第二天,市主管家具公司的有关部门就找玉琴去谈话。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家具公司职工大会酝酿着让玉琴来接替刘金山的经理职务时,突然从高菊梅嘴里传出了一个消息,说保德集团打算让玉琴去接替吴芳的位置。家具公司的职工急了,公司工会的几位负责人急急忙忙地找到了市上主管领导,汇报了此事,并请求市上主管部门,以组织的名义出面,希望玉琴能留下来,不要辜负了家具公司几百号职工的希望。早有思想准备的玉琴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组织上对她的要求。
玉琴是在市经计委主任王志和的陪同下到家具公司走马上任的。会场设在一家工厂的一个大车间,由于工厂没活,车间里除了工作案,再什么都没有。在车间中间的一个工作案上,铺了一块毛毯,算是主席台,毯子上摆放着一套扩音器,一个暖水瓶和几个杯子,工作案一边放了几把椅子。玉琴和市经计委主任王志和在家具公司工会主席的陪同下进了会场,就在玉琴出现在车间门口的那一瞬间,会场里正在叽叽喳喳谈论着的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玉琴仔细地看了看到会的人员,老工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期待的目光,年轻人的面孔上是一种无奈的神情。玉琴理解这些近一个多月发不出工资的人们的心情。她随着工会主席来到主席台前,把陪她前来的领导让下座,然后向工会主席点了点头。工会主席望了望经计委主任王志和,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工会主席用他那洪亮的嗓门说:“同志们,现在开会,首先请市经计委主任王志和同志给咱们宣布一项任命,大家欢迎。”
到会的人们早就知道今天开会的内容,所以大家的掌声激烈但不长,掌声完后,经计委主任王志和站起,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向会场环视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我宣布一项任命,经市委研究决定,任命金玉琴同志为古城市家具工业公司党委书记、公司经理。”经计委主任把任命宣读完后,对玉琴笑了,说道,“现在我们请金玉琴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会上立刻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掌声让玉琴激动了。
玉琴站起身来,望着会场上那一副副熟悉的面孔,深思了一会儿,然后用平静的语调说:“同志们,在场的老老少少都认识我,这里有我的师傅、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我金玉琴是在大家的眼皮子下由一个毛头头走到今天的,我有今天,与大家对我的帮助和支持分不开,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让我到这个岗位上来工作。本来我不打算发表什么就职演说,后来我听王主任和公司工会的几位同志讲起让我当经理的过程,我感动了,在此我再次向组织和大家对我的信任表示感谢。我知道,我也清楚,家具公司的问题很多,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过去的恩恩怨怨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从现在起,一切从零开始,家具公司是一个大家庭,大家的吃吃喝喝都得从这口锅里舀。我希望我们大家从锅里舀出的是肉,而不像现在这样舀出的是一碗清水。但有一句丑话我先讲在前头,愿干的留下,就要服从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不愿干的调走、辞职都可以,这就是我对大家的一点希望。”
接着玉琴又告诉大家如何使家具公司走出困境,首先要彻底改变原来那种由公司下达计划,各分厂根据公司的计划实施生产的模式,企业要走向社会,市场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公司不再向各分厂下达生产任务,各分厂改为独立生产经营模式,自负盈亏,独立核算,彻底改变过去那种官家经营方式,打破那种干多干少一样领工资的大锅饭作风。为了让干部职工能拿到工资,拿上奖金,全体干部职工要走出去,走向社会,深人到生活中,去找货源,去找活干,改变过去那种活来找我干的被动局面;改变过去那种只干成批的大活,不干小活、零活的官家经营作风。各厂领导要鼓励厂里的干部职工,动员大家一齐到社会上去找货源,货源就是我们的饭碗,经营要灵活主动。最后玉琴又着重强调了人力资源开发的问题。今后凡是能给企业揽上货源的,不管干部工人,一律按活的总造价给予提成,用经济的手段来拉动企业的生存与发展,用经济的手段来调动干部职工的积极性。玉琴的这番话,使在场的干部职工受到极大的震动,当场几个分厂的厂长、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也纷纷上台表态,愿意跟着玉琴把事业搞好做大。个别工人还当即表态,他们愿意为厂子外出去联系业务。
玉琴的这套做法,就是后来中央提出的国民经济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一个雏形。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干部职工一听今后自己的所得能与自己的付出挂钩,顿时间大家纷纷表示为了企业的生存发展和今后的发达,大家愿意把自己与企业的命运捆在一起。人人主动出去找货源,联系业务,以解决公司目前无活干的当务之急。不长时间,家具公司就出现了一个红红火火的生产经营局面,公司的经济效益当月就见了成效,工人拿上了工资,还有人拿到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
玉琴的做法在古城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古城晚报时不时地把家具公司的做法作为经验之谈,在报纸上进行推广和报道,玉琴的名字在古城市企业界也成了女强人的代名词。
有一天,古城晚报上刊登了一篇玉琴与本报记者的谈话,当记者问她今后家具公司的打算时,玉琴从保护生态环境、保护资源的角度讲述了中国家具需要改革、创新,向国外学习,积极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先进设备的想法,为了解决引进设备和技术上的资金问题,她呼吁,她愿意同社会各界合作,吸取社会上的资金,引进和开发这个项目。
玉琴的这篇与记者的谈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古城企业界引起了不小的冲击波,大家对玉琴的这一想法众说不一,有人说她有开拓创新意识,改革开放精神,也有人说她想出风头,有野心,总之一句话,褒贬不一。
新闻界向来是喜欢炒作,不几天后,还是那位小报记者,又发表了一篇题为《造福子孙后代的创举》,副题是《就家具公司总经理金玉琴的谈话,走访古城著名经济学家李义先生》。文章里李义没有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评述玉琴的谈话,而是从天、地、人开始讲起,大讲了一番。文章中说中国每年仅在生产家具上用去的木材就占去中国森林总面积的少,由于森林面积的逐年减少,造成大西北每年沙尘暴次数的增加。频繁的沙尘暴,风沙程度一次大于一次,中国大西北的沙尘,不仅刮到北京,甚至还落到了韩国、日本。由于中国森林面积的逐年减少,自然生态被破坏,大西北每年的降雨量也在逐年减少,导致了黄河上游用水量增大,以致黄河下游出现了自古以来罕见的枯竭断流现象。最后他肯定了玉琴的讲话,他说玉琴同志不仅有企业家的头脑,更有政治家的远见,希望社会各界对玉琴的这一想法给予支持。
李义的访谈,比金玉琴的答记者问在社会引起震动还大。
就在李义的那篇谈话发表后没几天,********赵振华只身一人到家具公司去了一趟。前段时间家具公司的工人因为没活干,发不出工资,到市上闹过事,他了解,他着急,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金玉琴,能在上任不长时间,把几百号人调动起来,扭转了原来的没活干、没饭吃的局面,到现在活儿不仅干不完,工人还能拿上奖金。赵振华也有点不解之惑,他决定结识一下这位被古城企业界称之为女强人的金玉琴。
赵振华事先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这天下午一上班,他和司机先到一家分厂,以看家具样式为名,到产品库、车间里转了一圈。车间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使他为之一振,他从工厂出来,决定到公司去见见这个金玉琴,谁知刚进公司大门,就碰上了高菊梅,高菊梅见过赵振华,她急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冲赵振华说:“赵书记,你好!”
赵振华见高菊梅认出他来,便冲高菊梅点了点头,高菊梅问:“赵书记,是来视察工作,还是来看家具?”
“随便过来看看。”赵振华停下了脚步。
“那我给您叫咱们金经理去。”高菊梅说着转身要走,被赵振华叫住了:“不用,不用了,你把我带到她的办公室就行了。”
高菊梅点了点头,把赵振华领进了办公大楼,在二楼玉琴的办公室门前,高菊梅轻轻地敲门,就听玉琴应声:“请进。”
高菊梅推开屋门,向赵振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就向屋子里的玉琴大声说:“金总,市委赵书记来了。”说着跟随在赵振华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此时,玉琴正爬在办公桌上翻看家具公司的固定资产明细账,听高菊梅说********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一看,果然是赵振华,忙起身迎了上来,主动地跟赵振华握了握手,欣喜地笑着说:“啊呀,赵书记,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通知我们一声。”
赵振华和蔼地笑了笑:“随便来看看,听说你这搞得不错。”
“刚刚起步,赵书记您过奖了。”玉琴说着把赵振华让到沙发上坐下,高菊梅给赵振华沏了一杯茶水,又拿出一包烟递给他说,“赵书记烟不好,穷单位。”赵振华顺手抽出一支,高菊梅又殷勤地为他点着,这时的赵振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金玉琴,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家具公司里竟会有如此出色的女子,金玉琴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内在气质也非常好,心里不由一动,冲玉琴笑笑问:“玉琴同志,在忙啥?”
玉琴用手指了指了办公桌上的那一大堆账本明快地说:“查看一下公司的家底。”
“查看固定资产,看来玉琴同志今后还有打算,说说,想干点什么?”
听赵振华这么问,玉琴冲他孩子似的天真一笑:“打算是有的,可就是……”
“就是缺钱。”赵振华打断了玉琴的话,“是不是?玉琴同志。”玉琴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振华感慨地说,“十年****,百业待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玉琴同志,你到任后,尝到这个滋味了吧?”
玉琴默认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呀,有时候一分钱能难死个英雄汉。”
“看来我们的金老板是遇上难事了?”赵振华幽默地说。
“老板?我算什么老板?”玉琴口快地回敬了赵振华一句,“在您这个父母官面前,充其量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仔罢了。”说到这玉琴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幽幽地说:“赵书记,难呀,这企业早上一开门就要用钱,想干点事,没有钱,那就更难了。”
“你是指你想开发的那个项目?”赵振华追问。
“是,对方来函催问这件事,可我们现在除了地皮,那几幢破厂房,账上没有一点积累,拿什么跟人家去谈。”说到这玉琴的神情有点低落了。
“好,玉琴同志,我想听听你的打算,你给我仔细讲讲,也许我们能想出点办法。”
“办法?”玉琴摇摇头说,“赵书记,我要的是钱。”
“钱的问题,先搁一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那个宏伟计划。”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赵振华与金玉琴就谈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到了下班时间,高菊梅轻轻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屋门对玉琴说:“金总,下班了,我准备了一桌工作餐,我看你们没谈完的话,到饭桌上再谈吧。”
玉琴一听忙冲赵振华说:“赵书记,那就请您给咱们家具公司高部长一个面子吧。”
本想推辞的赵振华见玉琴说得真切,点了点头说:“好。”